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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戴高樂認為,法國必須制定獨特的外交戰略。他在《希望回憶錄》裡寫道,他的宏圖並不是要把法國從大西洋聯盟中拉出來,而是要撤離美國指揮下的北大西洋公約軍事一體化組織;法國要和東方集團,首先是和蘇聯建立一種「緩和、和解和合作」關係;條件成熟時也同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正常關係;用強大的核力量把法國軍隊武裝起來。戴高樂說,他決計「一步一步地」走,每一段路都同總的形勢的演變結合起來,而不影響法國同其他國家的「傳統友誼」。這就是戴高樂要做的,其中最重要的是擁有法國的獨立核力量和在大西洋聯盟中爭取與美國平起平坐的大國地位。

  戴高樂重掌政權後在馬蒂尼翁大廈接待的第一個來客,是英國首相麥克米倫,因此麥克米倫是第一個正式聽到戴高樂親口闡明法國立場的人。戴高樂對麥克米倫說,法國下決心製造自己的核武器,應該成立一個由西方主要國家分享控制權的原子武器小組,使用核武器的任何決定,法國都應有權參與。戴高樂還提出北約組織也應該由美英法三國共同領導,而不是由美英構成的「兩頭領導」來掌握北約的領導權。

  1958年7月4日,美國國務卿杜勒斯來到巴黎,他對戴高樂說,美國知道法國正在製造原子武器,與其法國花那麼多錢自己去搞試驗,不如由美國提供現成的原子武器,豈不是更好麼?戴高樂回答說,假如美國肯賣,法國當然願意買;但問題是,美國能夠答應這些武器一旦賣給法國就完完全全、毫無限制地屬￿法國麼?戴高樂的反問切中要害,杜勒斯沒有辦法正面回答。因為美國根本就不打算幫助法國擁有原子武器。這是雙方心裡都清楚的。杜勒斯來到巴黎的前兩天,美國政府剛發佈了新原子能法案,規定,美國只向已有「實質性進展的盟國」提供核技術資料。

  美國心目中「實質性進展的盟國」只有英國一家,法國並不在內。

  戴高樂對美英在北約的所謂「兩頭領導」的挑戰,是在9月14日給艾森豪威爾和麥克米倫的信中正式提出的。戴高樂在信中說,鑒於法國在安全問題上承當的責任,它應當直接參與大西洋聯盟的政治和戰略決策;而這類問題卻只限於美英兩家共同決定;隨著原子武器的壟斷權將不再屬￿盎格魯—撒克遜人,法國更有理由加入北約的最高權力集團。戴高樂提出,聯盟的領導權應該屬￿三家,否則,法國就不再為北約的發展負責,並根據條約的第十二條保留對北約進行改造或退出的權利。10月28日,法國外交部發言人說,戴高樂的用意只在於指出,在涉及北約組織的事務上,英美法三國應該先舉行磋商。但是,輿論界看得很清楚,戴高樂建議的核心,是要在北約理事會內確立一種「三頭政治」的領導體制。

  美英先後拒絕了戴高樂的建議。艾森豪威爾總統答覆戴高樂說,美國承擔的責任要比法國重得多,它要承擔全球的責任;如果組成「三頭領導體制」,又怎能說服北約其他成員國呢?艾森豪威爾提出的理由取得了其他成員國的支持。同年12月在北約部長理事會會議上,戴高樂的建議被否決。

  戴高樂一旦下了決心,就絕不會停步不前。1959年3月,他下令收回法國地中海艦隊的指揮權,從此這個艦隊從北約撤出。6月,法國政府拒絕在法國領土上部署美國的核武器,除非這些武器的主權屬￿法國。

  9月2日,艾森豪威爾在赫魯曉夫將訪問美國之前來到西歐。戴高樂和艾森豪威爾在巴黎進行了一次「攤牌」式的會談。

  兩位總統首先談到了對蘇聯的戰略問題。艾森豪威爾說:美國不想挑起戰爭,遲早要和蘇聯達成一些協議。最近,美國副總統尼克松訪問了蘇聯,不久,赫魯曉夫要到美國來,美國的意圖是竭盡全力同他們進行建設性談判。從艾森豪威爾的話音裡,戴高樂覺得,美國總統滿腦子考慮的都是美蘇關係問題,似乎宇宙萬物都要圍著它轉;在西方陣營中最重大的現實便是美國的現實,其他事物都只不過是次要的。

  對於美國總是要擺出西方「盟主」的架式,戴高樂一向懷有本能的抵觸情緒。戴高樂說,美蘇兩家在軍備上達成某種技術性的諒解,固然可以起促進作用,但是並不能因此而解決東西方關係中的一切問題;歐洲國家之間也應該在經濟、文化、技術、旅遊等方面進行接觸,其意義並不亞于美蘇接近,東西歐之間加強交往倒可以切實地把「鐵幕」一片一片地撕碎,逐漸地使擴充軍備的狂熱沒有立足之地。戴高樂告訴艾森豪威爾:法國也打算邀請赫魯曉夫來訪,打算在實現全歐和解之前先在各種實際領域裡實現法蘇合作。

  艾森豪威爾把美蘇關係問題放在國際事務中的支配地位,戴高樂則強調歐洲,首先是法國的獨特作用。

  戴高樂並不認為,只要美蘇的問題解決了,其他問題就不在話下,他讓艾森豪威爾懂得,美國沒有權利包辦西方所有國家的對蘇關係事務。

  艾森豪威爾把話題轉向了核武器問題,他重提杜勒斯說過的話,美國可以向法國轉讓核機密,條件是法國同意美國享有控制權。

  戴高樂依然堅持:由法國自己掌握這些武器,才會接受轉讓。他進一步提出,法國一定要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美國和蘇聯都擁有彼此相互威懾的手段,但它們各自的盟國卻沒有這種手段,一旦打起來,誰能保准這些原子彈不落在歐洲戰場上呢?如果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那麼無論從地理、政治、戰略上看,法國都是首當其衝的受害者,這是以前兩次世界大戰證明了的。

  艾森豪威爾回答說,他實在不能理解,為什麼法國那麼不信任美國,居然懷疑美國一直把自己的命運同歐洲聯在一起這樣的事實。

  戴高樂反唇相譏說:在兩次世界大戰中,美國和法國都是盟友,可是,法國不會忘記,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美國是在法國經受了三年瀕於滅亡邊緣的戰爭考驗之後才參戰的;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美國也是在法國已被希特勒佔領之後很久才捲進戰爭的。

  所以,一個國家可以「幫助」另一個國家,卻不可能包辦那個國家的事情。正是由於這個緣故,法國不能接受北約的軍事一體化的安排,在核武器方面也必須在英美法三個核國家直接合作的範圍內協調原子彈的使用和控制。艾森豪威爾說,搞原子彈很費錢,法國根本不可能趕上蘇聯的水平,因此也就談不上法國原子彈的威懾價值。戴高樂反駁說,至於原子彈的威力,只需要扔幾個就足以把任何什麼國家毀掉了,所以,法國只要有能夠殺死敵人一次的原子彈就夠了,到那時,敵人縱使有十倍多的手段也已無濟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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