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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五


  §(2)

  4月22日上午,施坦因納成了地堡內談話的主題。他從北面發動進攻為柏林解圍的戰役是否已經開始?如已開始,進展如何?陸軍參謀總長,即古德裡安的繼任人漢斯·克萊勃斯特將軍總是說,沒有肯定的消息可以報告。希特勒之憂慮與時俱增。在下午的最高統帥部會議上,在聽到柏林已三面被圍的消息後,希特勒最後一次問,施坦因納進攻的進展如何了?克萊勃斯迫於無奈,只好實情相告:施坦因納兵團仍處在組織階段,沒有消息可以報告。

  希特勒的頭震了一下,接著他便大口大口地喘氣。他嚴厲地令眾人離開房間——除他的將領和鮑曼外。其他人一聽,連忙爭先恐後地逃到房外去了。他們在客廳內等候著,一聲不吭,誠惶誠恐。房門一關,希特勒便立刻站立起來。他前俯後仰,猛烈地揮動右臂,大聲呵斥說,他周圍全是賣國賊和謊言家。他喊道,所有人都太低級,太庸俗,根本無法理解他的偉大目標。他深受腐敗和懦弱者之害,現在所有人都拋棄了他。聽他說話的人從未見他發過這麼大的脾氣。他用手指指著各位將領,指責他們給戰爭帶來了災難。唯一進行了反駁的人是鮑曼。軍官們很是驚奇,但鮑曼說的一番話,與其說是為軍方辯護,倒不如說是讓希特勒冷靜下來。

  關於施坦因納,希特勒喊了些什麼,人們未聽清,他便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去了。他痛苦地說:「戰爭已失敗了!」接著,他又用顫抖的聲音說,第三帝國以失敗而告終,他現在唯有一死了之。他臉色慘白,全身不時發抖,好像受人重擊一樣。猛然間,他坐著不動了,下巴鬆開,兩眼空虛地注視著前方。這比他的憤怒更把旁人嚇壞了。時間一分鐘一分鐘地過去了——誰也不知過了多少分鐘。後來,元首的臉色慢慢恢復了,他抽搐了一下——或許是冠心病發作。鮑曼、凱特爾及陸軍人事部長格道夫,都求他拿出信心來,如果連他都喪失信心,那一切真是完了。他們勸他立即前往貝希特斯加登。他慢慢地搖著頭,用疲乏而可怕的聲音說,他們如果要走,都請自便,他自己是要在首都了卻殘生。他叫人把戈培爾找來。

  站在外邊的人們幾乎聽清了一切。菲格萊因抓起電話,把這邊發生的一切情況都告訴了希姆萊。大受震驚的希姆萊打電話給希特勒,叫他不要失望,並答應立刻派党衛軍部隊前來。與此同時,希特勒又派人去找特勞德爾·密格、格爾達·克裡斯蒂安和他的新廚子康斯坦澤·曼齊阿裡。他們一同來到他的客廳——他和愛娃·勃勞恩已在那裡等候。他臉上毫無表情,雙眼已完全失神。他用客觀而專橫的口吻,令這4個女人準備在一小時內乘飛機南下。「一切都完了,毫無希望了」,他說。

  這4個女人大受震驚,一動不動地站著。首先動身的是愛娃。她走到希特勒跟前,抓起他的雙手。她微微一笑,好像對孩子說話似的:「你是知道的,我要與你在一起。我不許你叫我走。」這又給他的雙眼帶來了生氣,做了一件貼身人員從未見他做過的事:他吻了愛娃的嘴唇。

  特勞德爾禁不住也說:「我也留下。」格爾達和廚子也加入了這個行列。希姆萊再次令他們走,但她們全然不聽。希特勒依次抓住她們的手,百感交集地說:「我的將領們要是像你們這樣勇敢就好了!」他好像精疲力盡似的,拖著沉重的步子,走進鄰室——一群軍官在那裡等候。「先生們」,他說,「事情就此結束。我要留在柏林,時機一到,我便開槍自殺。每個人走的時間由你們自己定。」

  聽說元首要找他時,戈培爾仍然在家,正當他準備離開時,又傳來了希特勒的話:他也想見見瑪格達和孩子們。5時,戈培爾太太鎮靜地叫褓姆給孩子們作好準備,因為他們要去見元首。孩子們很是高興。阿迪叔叔還會像先前一樣,給他們吃巧克力糖和點心嗎?做母親的已猜想到,他們可能全都要去赴死,便強打起笑容:「你們一個人只許拿一件玩具,不准多拿。」

  凱特爾打發眾人走後,會議室內只剩下他和希特勒二人。他要元首直接前往貝希特斯加登,從那裡開始投降談判。希特勒打斷他的話:「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必須立即作出決定!』」他的聲音變得刺耳了。「我已經作出了決定。我永遠不離開柏林,我要保衛這個城市,直到最後一息!」約德爾來了;希特勒又將決定自殺一事向他說了一遍。「我這個決定,也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決定,本應在1944年11月作出的。我本不該離開東普魯士的司令部。」

  希特勒把鮑曼找來,令他與約德爾和凱特爾一起,飛往貝希特斯加登。那個司令部由凱特爾指揮,由戈林任元首和私人代表。凱特爾不同意。希特勒說:「反正一切都四分五裂,我已無能為力。」他補充說,其餘的就交給戈林了。「仗已沒有什麼可打的了。如果要談判,帝國元帥會比我幹得更出色。在保衛柏林一戰中,我不是戰鬥至勝利便死在柏林。」他不能冒險落入敵手。他說,他會在最後時刻開槍自殺的。「這是我的最後的決定,不可撤銷!」

  將軍們立誓說,大勢並非完全已去。溫克的第十二軍應回師解救柏林。希特勒立時雙眼亮了起來。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希望又回來了,決心也回來了。他開始是發問,然後便詳細研究如何解救柏林。凱特爾起身前去向溫克下令。他剛一走,希特勒又沮喪了起來,對貼身人員說,希望已沒有了。

  有人指著腓特烈大帝的像問他是否仍相信會有類似的歷史奇跡出現時,元首疲倦地搖搖頭。「陸軍出賣了我,我的將領都是飯桶。」他說,「他們不執行我的命令。一切都完了。國家社會主義也已死亡,永遠不會東山再起!」也許在100年後會出現類似的思想,其勢有如宗教,在全世界傳播。「但德國已經失敗了。說真的,它還未完全作好準備,也不夠強大,還接受不了我給它定下的使命。」

  §(3)

  那天晚上,德國空軍作戰部長埃卡德·克裡斯蒂安將軍突然闖進柏林城外的科勒的司令部:「元首已處在崩潰狀態中了!」他把發生的可怕的事情說了一遍。科勒不敢相信,坐上小車,直奔新的最高統帥部,向約德爾詢問克裡斯蒂安之所雲是否屬實。約德爾平靜地答道:「這是真的。」科勒問元首是否會真的自殺。「是的,在這點上他是很頑固的。」科勒非常生氣。他說,他必須前去親見戈林,把元首說的話告訴他:「如果要談判,帝國元帥比我幹得更出色。」

  4月23日拂曉,科勒及其參謀人員,分乘15架JU-52飛機前往慕尼黑。在貝希特斯加登,戈林已獲悉了許多情況。那天上午,他對侍者——身邊無他人——說,鮑曼給他發來一封密電,通知他元首患了精神崩潰症,叫他接過指揮權。戈林猶豫不決將信將疑。他該怎麼辦?立刻行動呢,還是等待?科勒直到中午抵達上薩爾斯堡戈林那個舒適而又樸實無華的住地。他激動地把希特勒崩潰一事全告訴了戈林。當然,這大部分他已知道,所以他未作多少反應,使科勒好生奇怪。他問,希特勒是否仍然活著。他是否已指定鮑曼為其繼位人?科勒回答說,他離開柏林時元首仍然活著,出逃的路尚有一二條,首都約可堅守一星期左右。「反正」,他說,「現在要靠你去採取行動了,帝國元帥!」

  戈林拿不定主意。希特勒不也可能已任命鮑曼為他的接班人嗎?他再次問道。鮑曼這個宿敵給他發電報的目的,有可能故意讓他搶班奪權。「如果我行動,他會稱我為賣國賊;假如我不行動,他就會指責我,說我在最危急的關頭不敢挺身而出。」他派人把漢斯·拉麥斯找來。此人是法律專家,又是1941年希特勒親手立他為繼位人的法律文件的保管者。文件規定,在希特勒死後,戈林是他的繼位人。它也規定,元首若無法行使職權——永久或暫時——戈林便是希特勒的接班人。

  戈林想要搞清楚的是,柏林的軍事形勢是否到了應該由他來接管權力的地步。拉麥斯不敢作決定。他深知,他對元首的影響已經下降,鮑曼的影響已經上升。所以他便問,自1941年來,元首是否發佈過廢除立他為接班人的文件的命令。「沒有。」拉麥斯說,他不時都要核對,看是否會將它廢除。他宣稱,這項法令具有法律效力,用不著再次宣佈。

  有人建議發一封電報給元首,問他是否仍需戈林當他的副手。於是便草擬了一封電報:「我的元首,鑒於你決定鎮守柏林,您是否希望我本人根據1941年6月29日的命令,接管帝國的一切權力?」戈林讀後,加了:「……全權處理國內外事務」一語,以便使他有權與盟國進行談判。他憂心忡忡,說:「若得不到答覆呢?必須定個時間界限才行,就是說,在此之前我必須獲複。」

  科勒建議將它定在8小時內,戈林便寫了個時限,接著,他又匆匆寫道:「你必須明白,在我一生最困難的時刻裡,我對您所抱的感情,是無法用語言加以表述的。讓上帝保佑您,讓您早日來此地。您最忠誠的赫爾曼·戈林。」寫完後,他重重地往後一靠,說:「可怕!」若在晚10時前得不到答覆,他必須採取激烈的行動。「我得立刻結束戰爭。」

  在地堡內,最被戈林的電報激怒的——英國「超級」機密截獲的戈林的最後一封電報—似乎是鮑曼。他要求將戈林處決。希特勒拒絕做得如此過火,給戈林發出3封互相矛盾的電報。第一封電報提出,戈林若辭去一切職務,因叛國罪的死刑便可置之不理;第二封電報廢除了立戈林為接班人的法令;第三封——也許是最準確地反映了希特勒思想之混亂的一封——的措詞模糊(「您認為我已受阻,無法實現自己的願望的想法,是非常錯誤的,此錯誤想法從何而來,我不知道。」),致使鮑曼覺得,這可能是赦免的前奏。鮑曼自作主張,電告上薩爾斯堡的党衛軍指揮官,以叛國罪將戈林逮捕。

  克萊勃斯在地堡內給凱特爾掛了個電話。將戈林被解職事詳細告訴了他。凱特爾被嚇壞了,不住地說裡邊一定有誤解。突然間,鮑曼的聲音插了進來。他大聲喊道,戈林已被開除,「甚至連德國獵人協會主席的職務也沒有了」。凱特爾沒作答。他暗想,「時局太嚴重了,不好講這些冷嘲熱諷的言辭。」當日下午,凱特爾會見了希特勒。會談失敗了,他與約德爾一起乘車返回司令部。「途中,我們談得很坦率。兩人同意,我們不能聽之任之——我們討論了在地堡內劫持元首的可能性,可能時還要·使·用·武·力。」但他們又放棄了這個想法,原因是他們不能取得元首的衛隊和保安隊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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