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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三


  §(8)

  6月14日,蘇聯特務佐爾格從東京發出一個明確的警告:「戰爭於6月22日開始。」但是,斯大林仍不相信這一警告或其它類似的情報。雖然心存疑懼,斯大林依然自信,不到1942年,戰爭是不可能發生的。於是,就在同一天,他令塔斯社發表一項公報,對各種戰爭的謠言進行嘲諷:「所有這些不外乎是仇視蘇聯和德國的勢力和對擴大戰爭感興趣的人們的笨拙的宣傳而已。」由於這個聲明信心十足,在前線的紅軍中,緊張的情緒居然有所緩和。

  在柏林,精選出來參加戰鬥的軍官們陸續來到總理府,聽取一次特別訓話和參加午餐會。至此,每人對自身所受命令均已心領神會,對希特勒強加在敵人頭上的慘無人道的做法也不再說什麼(雖然不太願意)。下午2時,眾人休會進午餐。

  這頓飯,與在總理府吃的許多次飯不同,大家吃得既香又輕鬆愉快。當希特勒登上講臺,以勸說的口吻講述發動「巴巴羅沙」戰役的必要性時,室內的同志式的友好氣氛依然未消。希特勒說,俄國的崩潰將導致英國的投降。

  6月17日,最後一個信號發出了,再次肯定6月22日,星期天,淩晨3時半開始(即進攻時間——譯注)。就在那天,有個德國下士,因為打死了一個軍官,害怕被處決,越過前線向蘇軍投降。他透露,進攻將於6月22日拂曉開始。聽到這一消息後,前沿的軍官都深為憂慮,但負責指揮的將軍的反應是:「慌也沒有用。」

  零時快到了,希特勒顯得鎮靜而有信心。20日,星期五,他把弗蘭克——原是他的私人律師,現在是波蘭佔領區總督——找了來。「我們與蘇聯正面臨一場戰爭」,他說。對方一聽,驚得目瞪口呆。希特勒連忙說,「鎮靜!」他保證,德國的進攻部隊將很快通過弗蘭克的地區。弗蘭克還要反對,希特勒揮手讓他住口。「我很理解你的問題。但我一定要你與希姆萊達成諒解。」他這裡說的,是指他們關於如何處理佔領區的看法分歧。「我再不能容忍分歧了。你們兩人必須達成諒解。」當晚,希特勒向士兵們發的通告被秘密散發了出去。在黑暗的掩護下,尖兵開始向前移動。至21日拂曉,300多萬德軍已各就各位,擺好了進攻的架勢。

  在倫敦,回國磋商的克裡普斯,也敲響了希特勒即將入侵俄國的警鐘。「嗯」,他對蘇聯大使邁斯基說,「我們得到可靠的情報,這次進攻將於明日,6月22日發動,至遲不超過6月29日……你知道,希特勒是慣於在星期天發動進攻的。」

  邁斯基向莫斯科發了一封密碼急電。斯大林終於批准向武裝部隊發佈警備令。他還指示駐柏林大使向裡賓特洛甫就4月以來德機180次侵入蘇聯領空事件,提出口頭抗議,說這是「有系統的和具有國際性的」事件。

  淩晨1時30分即可撤銷此次進攻的最後時刻快到時,本德勒大街出現了緊張的氣氛。總理府裡無話傳來。「巴巴羅沙」開始了!在總理府,希特勒正在向墨索里尼解釋他為何要發動「巴巴羅沙」戰役。「總理」,他寫道,「這封信是在這樣一個時刻寫的:數月來的焦慮和傷透腦筋的等待已經結束了。我作出了一生中最難作出的決定。」他說,蘇聯武裝力量在帝國邊境的集結是大規模的,而時間又在敵人的一邊。「所以,在絞盡腦汁後,我決定在圈套拉緊前將圈繩砍斷。」

  對意大利在希臘和非洲的災難性的冒險,希特勒未予批評,也未暗示有什麼別的怨氣。整封信的調子是尊敬的,甚至接近懇求,在信的結尾,他幾乎是在懺悔。「儘管我們十分真誠地作出努力,以求得最後的和解,但是,與蘇聯的夥伴關係常常使我討厭。這是因為,我覺得,它這樣或那樣與我的出身,我的概念,和我先前的義務格格不入。現在,我高興了,因為這些思想痛苦業已解除。」

  在莫斯科,莫洛托夫剛剛召見馮·德·舒倫堡大使。這位外交委員想給蘇聯駐柏林大使還未向裡賓特洛甫轉達的口頭照會增加份量。「有許多跡象表明」,他對舒倫堡說,「德國政府對蘇聯政府不滿,更有謠言說,德蘇戰爭一觸即發。」這是很令人尷尬的,舒倫堡只能說我將會把你的問題轉給柏林。他回到辦公室後,與莫洛托夫一樣,仍然不知德國將在幾小時後進攻蘇聯。

  東線的一名指揮官給士兵宣讀了希特勒的訓話稿。「多少個月來,不安和焦慮壓得我抬不起頭來,不得不保持緘默。現在,我終於可以公開向你們講話了,我的將士。」他談到了俄軍在德國邊境的集結,以及對德國邊境的許多次的侵犯。讓他們與芬蘭和羅馬尼亞的盟友一起走上「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前線」的原因就在於此。「德國的士兵們!你們將要參戰了。這是一場艱苦的又是關鍵的戰鬥。歐洲的命運,日耳曼帝國的前途,我們民族的生存,現在就在你們的手中了!」

  在長達930英里的曲折的戰線上,從波羅的海到黑海,300萬士兵在洗耳恭聽,且信其所雲。他們龜縮在戰壕裡,既恐懼又懷著希望。這天是夏至。夜,是一年中最短的。但是,對那些在魚肚白光中等候進攻令的士兵們說來,真是此夜綿綿無盡期。午夜片刻,莫斯科——柏林快車隆隆通過邊境大橋,開進了德國領土。接著,一長列裝滿糧食的火車,也是斯大林向其盟友阿道夫·希特勒最後一次交貨,開了過去。

  在柏林,當晚出現了期望的氣氛。各國記者集中在「外國記者俱樂部」,希望能從一群外交部官員中得到一點消息。午夜快到了,由於還沒有外交部官員前來,記者們便開始回家安歇了。在總理府,由於活動異乎尋常,連像希特勒的新聞發佈官狄特裡希(他對「巴巴羅沙」一無所知)那樣的人也覺得,「這種反對俄國的巨大行動正在發展。」希特勒是人格化的信心。「最遲在3個月內」,他對一名副官說,「俄國將會崩潰,其規模是前所未見的。」但這不過是欺騙而已,與入侵西方的前夕一樣,希特勒當晚無法閉眼成眠。

  6月22日淩晨3時半——剛好是法國貢比涅投降後一年——德軍步兵開始向前移動。15分鐘後,硝煙便彌漫了整條東線。炮彈的閃光把魚肚白的夜空變得如同白晝。長期以來只是一種夢想的「巴巴羅沙」,現在成了現實。但是,「巴巴羅沙」的創始人已經開始憂心忡忡。在南斯拉夫的冒險,將巴巴羅沙推遲了5個星期。這一推遲所帶來的後果,現在慢慢變得不祥了。希特勒是愛好歷史的。他也許會想到,129年前的6月的同一天,在向莫斯科進軍的途中,拿破崙跨過了涅曼河。

  進攻前30分鐘,馮·俾斯麥大使向齊亞諾遞交了希特勒的那封長信。齊亞諾立刻給墨索里尼總理掛了個電話。由於消息不靈,再加上深更半夜來電話,墨索里尼氣得七孔生煙。「我深夜都不去打擾僕人」,他對女婿抱怨。「不過,德國人卻能令我翻身下床,不管在什麼時刻,而且不加任何考慮。」

  在莫斯科,舒倫堡正在趕赴克里姆林宮的途中。德國指責說,由於蘇聯正準備「從德國背後撲來」,元首已令德國陸軍「盡一切力量和辦法,反對這一威脅」。舒倫堡大使莊嚴地宣讀著這一聲明。莫洛托夫默默地聽著,然後痛苦地說:「這是戰爭。你們的飛機剛才轟炸了近10個不設防的村莊。你認為我們該得到這樣的對待嗎?」

  在威廉大街,裡賓特洛甫傳下話來,說他將于淩晨4時接見俄國大使。施密特從未見到他的主子這樣緊張過。像一頭關在籠子裡的野獸,他在室內來回踱步,口中不斷重複說著:「現在進攻俄國,元首是絕對正確的。」施密特想,裡賓特洛甫好像是在給自己打氣。「現在如不進攻他們,俄國人肯定會進攻我們。」

  淩晨4時整,俄國大使傑卡諾索夫進來了,還天真地伸出了右手。大使試圖轉達蘇聯的抱怨,裡賓特洛甫卻打斷了他的話。「現在這已不是問題了。」說完,他便宣佈,蘇聯政府的敵意迫使帝國採取軍事上的反措施。「很抱歉,我不能再往下說了」,他說,「特別是我自己已得出結論,儘管我嚴肅認真地作出了種種努力,還是未能在兩國間建立起合理的關係。」

  傑卡諾索夫很快恢復了平靜。他對事態的發展表示遺憾,把責任全部歸咎德國的不合作態度。他起身,例行公事地鞠了一躬,未與裡賓特洛甫握手,便離開了房間。

  柏林的所有記者都被叫醒,參加早晨6時在外交部舉行的記者招待會。幾名記者在前往威廉大街的途中便從戶外的大喇叭廣播中聽到了消息。電臺廣播的元首的諮文說:「德國人民!國社黨黨員們!這個時刻到了!由於憂慮和關切的壓抑,幾個月來,我不得不沉默。現在,我終於能開誠佈公地講話了。」他說在美國物資的援助下,蘇聯和英國陰謀粉碎軸心國。「所以,我今天便決定將日耳曼帝國的命運和前途交給我們的士兵。在這場戰爭中,讓上帝保佑我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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