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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那是在20年前,1867—1868年的戲劇節,在莫斯科大劇院舉行救災演出。為了使音樂會增色,尼·魯賓斯坦讓柴可夫斯基指揮他的新作歌劇《市長》中的舞曲。由於樂隊已熟知這段音樂,排練時並沒有發現有任何困難。正式演出時卻出現了非常糟糕的情況。柴可夫斯基走上指揮台後,突然覺得一陣緊張,他面色發白,瞬間把要指揮演奏的曲子忘得一乾二淨。擺在眼前的總譜上寫些什麼他也一點都看不見了。他右手拿著指揮棒,左手卻使勁支撐著下巴,此時他產生了一種奇怪的幻覺,覺得自己的頭好像要歪倒過去。他費好大力氣才使自己沒有全身倒下。他揮動指揮棒示意開始演奏,但他的指揮竟是錯誤的。幸虧樂隊對樂曲很熟悉,樂手們沒有按照他錯誤的指揮演奏,總算把全曲演奏下來沒有出錯。他垂頭喪氣地走下臺來。這次的失敗嚇壞了柴可夫斯基,此後近20年,他不肯再操指揮棒,他覺得自己不具備指揮的能力。

  《女靴》第一次排練的前一天夜晚,柴可夫斯基躁動不安,難以成眠。他後悔自己不該同意親自指揮,可是臨陣脫逃將會讓他永遠自愧自責。然而他現在情緒慌亂,心跳加速,頭昏昏沉沉,不知怎麼是好?

  第二天他去參加排練時,面色慘白像個病人。但事情很奇怪,當他走上台拿起指揮棒,忽然覺得自己很鎮定,樂隊演員向他熱烈鼓掌表示歡迎,一股熱流湧遍他的全身,他感到很振作。他很自信地指揮著樂隊的演奏。首次排練進行得很順利,以後的幾次排練他就更有了信心。他覺得自己變得堅強了,「以前一度辦不到事,現在已經完全可以辦到了」。

  1月19日,他終於成功地指揮了歌劇《女靴》的首場演出。在這個音樂會上,他覺得「他的指揮棒真正地控制著在場幾百聽眾的意志」,他也不知道自己「這種神奇的力量是來自哪裡」,他意識到自己現在的確擁有了一種新的能力。

  不久,彼得堡皇家劇院舉行了柴可夫斯基的作品專場音樂會,由作曲家親自擔任指揮。演出那天,上場前他十分激動,但已不是恐懼,更多感受到的是作曲家即將成功指揮自己作品所產生的莫大的喜悅。柴可夫斯基在回憶起這次指揮的體驗時說:「……過去我沒有感受過這種喜悅。它是那麼強烈,那麼不尋常,那麼不可言狀。如果我作指揮的嘗試要求我同自己做許多艱苦的鬥爭,如果這種嘗試要奪去我幾年的生命,那我也絕不惋惜。我體驗到了無限的幸福和快樂。聽眾和演員在音樂會上多次向我表示熱情的贊許。總之,3月15日這個夜晚給我留下了最甜蜜的回憶。」

  評論界對柴可夫斯基的指揮給予充分的肯定:「柴可夫斯基展示了新的才能,是一位經驗豐富、信心十足的指揮。他不僅精于向演奏者傳達作者的旨意,而且善於激發演員與樂隊的靈感。」

  能夠指揮樂隊演奏自己的作品,這對柴可夫斯基至關重要。從此以後他開始接受國外音樂協會的邀請,去進行旅行演出。他希望自己的音樂得到傳播,希望更多的人喜歡它,並從中得到慰藉和鼓勵。

  這年6月,柴可夫斯基接到漢堡愛樂協會邀請,約他於次年1月去漢堡進行訪問演出。隨之,又接到來自維也納、德累斯頓、哥本哈根、布拉格、萊比錫、柏林、倫敦的邀約。在巴黎經銷他作品的費利克斯·馬卡爾為了擴大柴可夫斯基的知名度,早就要舉辦他的作品音樂會,約作曲家去巴黎親自指揮。

  1887年12月,柴可夫斯基開始了為期三個月的西歐旅行演出。

  1887年12月底,柴可夫斯基來到了柏林。柏林愛樂協會為他舉行了隆重的宴會。在那裡他見到了18年前他曾迷戀過的女歌唱家戴西莉·阿爾托。已過中年的阿爾托還像20年前那樣光彩照人。他們親熱地攀談起來,重敘昔日友情,感到很快慰。柴可夫斯基和柏林愛樂協會會長施奈德談妥關於2月將在柏林舉行音樂會的各項事宜之後,動身去了萊比錫。

  著名的格萬豪斯音樂會使萊比錫成為德國重要的音樂中心。柴可夫斯基在萊比錫的東道主是布羅茨基。他與柴可夫斯基是老相識,當柴可夫斯基在莫斯科音樂學院任教時,他早就是教授一輩的人物。布羅茨基1877年離開莫斯科後在基輔音樂協會工作幾個月後長期旅居國外。他在萊比錫音樂學院受到普遍尊敬和愛戴。布羅茨基對柴可夫斯基的音樂有深刻的瞭解,柴可夫斯基的《小提琴協奏曲》就是布羅茨基第一次演奏的。

  柴可夫斯基在布羅茨基家做客時,結識了兩個很感興味的人物。一個是德國作曲家伯拉姆斯。他身材不高,很健壯,外表看上去很討人喜歡。「他的漂亮的、幾乎是老年人一般的頭,令人想起那性格溫和、儀錶出眾的俄國老年神甫的頭」。他有一頭長長的、稀疏的白髮,灰色的、善良的眼睛,濃密的斑白鬍鬚。伯拉姆斯很樸實,毫無傲慢氣息,談吐幽默,性格開朗。和他相處的幾小時給柴可夫斯基留下了很愉快的回憶。伯拉姆斯當時在德國很有聲望,是能與貝多芬齊名的優秀音樂家。

  但在世界其他國家,如俄國,並不很知名。柴可夫斯基認為在伯拉姆斯的音樂中「有某種乾巴的、冷漠的、模糊含混的因素使俄羅斯人的心難以接受……聽伯拉姆斯的音樂時,你會問自己:伯拉姆斯是深邃呢,還是故作深邃以掩蓋其想像力極端貧乏,而這個問題從未能明確解決。聽他的音樂時,怎麼也不能對自己說,這種音樂貧薄,完全沒有意思。他的風格始終是高尚的,他像我們全體現代音樂作者一樣,從來不追求表面效果,不企圖用什麼新奇奪目的配器手法使人驚訝;你也從來見不到他有平庸和模仿之處,一切都很嚴肅、很高尚,甚至顯得別致,但在這一切當中沒有主要的東西,沒有美!」

  儘管柴可夫斯基不喜歡伯拉姆斯的音樂,但對伯拉姆斯個人卻是很敬重的,認為他是「一位忠實、堅毅、富有活力的音樂家」,而且知道「他是一位十分高尚的人,任何一個有機會和他接觸的人,都會對他懷有愛重之情」。伯拉姆斯周圍頗有一群信徒。柴可夫斯基正是在伯拉姆斯的圈子裡和他接觸的,包括布羅茨基和他的妻子、小女兒都是伯拉姆斯派。柴可夫斯基在他們中間雖然感到有些不自在,但大家仍能友好相處,互相尊重。伯拉姆斯對柴可夫斯基很客氣、友好。當然他自己能意識到柴可夫斯基並不是他的陣營中的人,因此,他們沒有進一步的互相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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