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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彼得拉舍夫斯基戴著腳鐐,艱難地挪動著腳步,一一同他的組員們擁抱告別。和有的人默默相對,和有的人說上兩三句話。難友們眼裡都噙著淚花。

  「別了,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說罷,他再次鞠躬致意。

  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麼,他停下腳步。指著自己身上的衣服冷冷一笑,說道:

  「瞧,他們多麼會給人打扮啊!穿上這身衣服,對自己也要生厭!」

  這句挑釁的話,顯然讓站在旁邊的一位將軍大為惱怒。他罵了一聲,向彼得拉舍夫斯基吐了一口唾沫。

  「混蛋。我多麼想看到你也穿上我這身衣服!」彼得拉舍夫斯基回敬他一句。

  馬車開動了,從人群旁邊緩緩駛上大路。這時有一個人走出人群,脫下身上的皮大衣和帽子,向彼得拉舍夫斯基的馬車扔過去。馬車拐向通往莫斯科的大道,越駛越快,轉眼就看不見了……

  其餘的難友等待著,看會拿他們怎麼樣。

  要塞司令走上平臺宣佈,他們不直接送往流放地。動身前先送到要塞司令辦公室。

  被捕者中,只有帕爾姆一人免受懲罰。他膽戰心驚地喊了一聲「沙皇萬歲!」

  沒有人響應,沒有人理會。馬車開了過來,囚犯坐上車走了,相互沒有告別……

  假死刑表演,到此匆匆落幕。

  這一天沃爾夫糖果點心店生意特別好。顧客坐滿了「讀報室」、檯球室和茶點部的全部座位。這裡可以邊喝咖啡邊瀏覽當天的報紙,可以不停的耳語、低聲的交談。顧客都急著向報童買《聖彼得堡公報》和《俄羅斯殘廢人報》,因為它登有彼得拉舍夫斯基及其同志的消息。

  車爾尼雪夫斯基勉強抑制住激動的心情,很快掃了一眼手中的報紙。看見第一版有一條重要消息:

  「這是一種極端有害的異端邪說,它使整個西歐產生了騷動和叛亂,有引起推翻任何秩序和毀滅任何繁榮的危險……經調查發現,服務於外交部的九級文官布塔舍維奇,和彼得拉舍夫斯基首先發難,圖謀推翻我們的國家政體,以便建立他的無政府制度。為了傳播其罪惡的意圖,他在住處定期糾集各階層的青年……

  「1848年底,他在這種定期集會之外,又著手組織了一個秘密團體。

  共謀者還有莫斯科團的禁衛軍中尉利沃夫,和在政府部門供職的貴族斯佩什涅夫。參與者中的蒙別利建議,成立名為『秘密同志會』或『互助及持異端見解者協會』;利沃夫確定了該組織的人選,斯佩什涅夫擬訂了在國內發動總起義的計劃。

  「最高軍事法庭審理了軍法委員會提出的案件,認為21名被告,在某種程度上都犯有罪責:陰謀推翻現存的國家法律和國家制度,故判決處以槍決……」

  罪犯名單第一人彼得拉舍夫斯基,最後一名是帕爾姆。第八號的姓名車爾尼雪夫斯基非常熟悉:「聖彼得堡大學旁聽生亞歷山大·哈內科夫(23歲)。」

  同哈內科夫會面以及進行友好交談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哈內科夫熱烈地向車爾尼雪夫斯基證明,俄國的革命完全可以實現,等待的時間已經不很長了。這個政府千方百計想使人民麻木不仁和沉默不語……其崩潰是不可避免的,而且已為期不遠……

  使他稍感安心的是,那天在刑場當眾懺悔和貶辱自己的,是帕爾姆,而不是先前誤傳的哈內科夫。

  3.醜劇的餘波

  有關彼得拉舍夫斯基一案的消息傳到薩拉托夫後,車爾尼雪夫斯基便不斷地收到家人的來信。憂心忡忡的父母,拐彎抹角地提出一些問題,想瞭解兒子的同學中,是否有人捲入風波?學校的課程進展是否受到影響?兒子交往的都是些什麼人?和誰關係特別密切?他每天都忙什麼?

  心神不安的母親仿佛預感到,兒子的一切並不像他在信中所描述的那麼順當。不過兒子一再安撫她說:

  「親愛的媽媽,關於我的功課,實在是一些無足輕重的功課。有時需要作些課前準備,有時需要修改或重抄筆記。我最近沒向你們談及我的朋友,那是因為一個新朋友也沒有交往。至於老朋友,我在一、二年級剛認識他們的時候,已經寫信告訴過你們了。我常和洛博多夫斯基及拉耶夫見面……」

  至於同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組中的哈內科夫、傑布、托爾斯托夫認識,乃至參與韋津斯基家的聚會,當然隻字不提。

  父親來信特別詢問,從報紙上看到一個姓菲利波夫的彼得堡大學的學生,涉嫌這宗「陰謀案件」判了徒刑。兒子只好回信解釋;不過說得很含蓄、很謹慎。

  「……關於菲利波夫,我本人真的不認識他。聽別的同學說,他在博物學系學習,很用功。……還聽說,他捲入此案是因為和其他被告過從甚密;倘若他的性情不那麼暴躁,本可以無罪獲釋。他因無辜被監禁在要塞裡而非常惱怒,回答法官的問題時不夠禮貌,激烈地譴責他們。就因為這個他被認為是極端危險的人物!……不知傳聞是否完全屬實;或許他確實參加了什麼活動,但沒人說得清楚……總之,這裡很少有人談及這個案件。除了那些有熟人捲入此案件的人之外,誰也不去談論它,考慮它,因為大家覺得這是一場過於無聊的喧囂。在地方上,人們還以為出了什麼嚴重問題,來到這裡的人通常都愛打聽。總之,這是件不值得注意的事情。……」

  薩拉托夫商人波利亞科夫的兒子來到彼得堡,順便給車爾尼雪夫斯基捎來了一個包裹。車爾尼雪夫斯基極力向此人解釋說,「哈內科夫一夥的案件」是不值得注意的。

  在這種表面平靜之下,他的內心一點兒也不平靜。他在獲悉彼得拉舍夫斯基等人被捕後所寫的一則簡短的日記中,有如下的話:

  「這大概是最無恥、最愚蠢的事件了。這幫畜牲,像布圖爾林(書報檢查特別委員會主席)、奧爾洛夫(沙皇憲兵首腦和三廳總長)和杜別爾特(憲兵團參謀長)之流,都應該被絞死。」

  1850年1月中旬,車爾尼雪夫斯基因為上學著裝不整齊,沒帶佩劍,制服大衣沒系扣子,被督學關了「禁閉」。

  被留在「禁閉室」裡,時間很難過。為了分分心,他在燭光下面對著牆壁寫起了日記。借此機會,他要認真梳理一下自己的思想。他前思後想,今昔對比,發現自己逐漸擺脫了許多束縛思想的矛盾和偏見,大大向前邁進了!

  的確,大約一年前,年僅20歲的他自稱「社會主義者和共產主義者的同情人」;但實際上仍然抱著天真可笑的幻想。比如對待世襲君主制。那時他認為,既然普天之下都是沙皇的臣民,君主制就可以超越階級偏見,在社會走向自由和平等的道路上,維護底層人民的利益。他幻想,這樣一來地上的天堂便可以建立。

  隨著歲月的流逝,特別是大審判醜劇之後,他認為以前的想法簡直是白日夢幻。他打開日記本,密密麻麻地奮筆疾書。使用的當然是四種字母加符號,可以異常迅速地把思想記錄在紙上。

  「……現在我堅信的正好是相反的東西——君主,特別是專制的君主,完全是貴族階梯的組成部分,只是這一階梯的頂峰而已。這猶如貴族圓錐體的錐尖……

  「那麼我現在要說:讓它崩潰吧,越快越好!讓人民開始行使自己的權利吧,即便他們還沒有準備好,但在鬥爭中他們會更快地把自己武裝起來……

  「……被壓迫者將會意識到,在現存的制度下他們是受壓迫的;但可能會有另一種他們可以不受壓迫的制度……我極其渴望革命早日到來。雖然我明知,平平穩穩的發展是不可能的……人走路不就是搖擺晃動的嗎?他每走一步都伴隨著前後左右的擺動,他走過的路線是由一連串的擺動組成的。認為人類可以沿著平坦筆直的道路一往無前,是愚蠢的想法,從來沒有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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