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不是我,而是風 | 上頁 下頁
四三



  勞倫斯問我,「我是否出版這本書?或許這本書又只會招來咒駡和憎惡呢?」我回答,「你寫了它,你相信它,這就夠了。一定要出版。」一天,我們和奧廖利仔細地討論了這本書的事。我們拜訪了一個舊式的小印刷商,他有個又小又破的印刷廠。那裡只有夠印半本書的鉛字。就這樣,《查特萊夫人的情人》就印刷出來。印刷好後,《查特萊夫人的情人》——我們叫它「我們的夫人」——的大批書都堆放在奧廖利商店的地板上。我看到印數太大,有些害怕,我說,「怎麼也賣不掉這麼多書。」在麻煩惹起以前,大部分書都賣掉了。起先是寄到美洲的書沒有寄到地點,接著是英國傳來了惡毒的咒駡……然而,他的最後努力終於完成。

  他完成了它……從中得到好處的將是未來的人們,及沒有遭到同樣禁止的他所愛的自己的種族和階級。因為他在另一種族不同的文化給了他的作品以刺激的塔斯卡尼,為了他們寫了他們的事情。

  一個冬天,我們去了迪亞布勒雷,住在一個平民百姓家。奧爾達斯·赫胥黎和瑪利亞、朱利安·赫胥黎和朱麗葉,及他們的孩子們就住在附近的大別墅裡。在那裡,瑪利亞看了《查特萊夫人的情人》;朱麗葉一開始就受到感動。在當時,那確實是能使人激動的東西。我可以回想起奧爾達斯和勞倫斯在火爐旁交談的情況。我還想起了奧爾達斯耐心地教我滑雪的情景。然而,我的腳就怵滑雪,大多數時候,我都坐在雪地上收攏著腳。

  我們常常踏雪野餐。赫胥黎一家滑雪,勞倫斯和我坐雪橇去。後來,夏天,我又去了一趟迪亞布勒雷,可我幾乎認不出來了。它的樣子和有雪時的樣子大不一樣。

  我認為,女人最大的快樂和滿足是在有創造性的男人前進、戰鬥時和他生活在一起。我嘗到了這種事情。他在寫小說的過程中或正在寫小說時我總是幸福的。就象任何事物都在發展一樣,我感到了一個新的事物誕生了。在琢磨什麼新念頭時,他時時起火、不愉快,而當新的理想湧現後,他就勇往直前,熱心起來,沉浸其中。

  那年夏天非常炎熱,我們想到山裡去。一個酷暑的下午,勞倫斯在院子裡摘桃。他提著滿滿一籃漂亮的果實進屋……讓我看……不大工夫,他在他的房間裡大喊起來,聲音挺怪。我跑去一看,他躺在床上,嘴裡滴答著鮮血,用吃驚的眼睛盯著我。我說,「請安靜,安靜些。」我扶起他的頭,血從他嘴裡流出。我只能扶著他,什麼也幹不了。我極力想使他平靜下來,同時讓人叫吉廖利大夫。大夫來了。我連續幾天在不安中度過。在7月的酷暑中照顧人,非常辛苦。吉烏利亞和其他鄉親力所能及地幫助我們。吉烏利亞想到主人病情很重,一大早4點就去斯坎迪奇,用大手帕包著鋸末裹著冰塊和奶給我拿來。然而奶即使馬上煮開,放到中午也就酸了。赫胥黎一家來看他。瑪利亞帶來了一束特別漂亮的蓮花。吉廖利每天來,奧廖利也來幫忙。在他能乘夜間火車去蒂羅爾之前的6周裡,我一人不分晝夜地看護他。

  這是他病情的第二次惡化。我們兩人經過激烈戰鬥,獲得了勝利。

  很多人來梅林達別墅探望。拉瓦利上尉因公到佛羅論薩來……他來看我們,他給勞倫斯看他的軍用通行證。當勞倫斯看到上面寫著「拉瓦利上尉必須在這個時候出發……」時,他搖著頭怒氣衝衝地說,「為什麼『必須』?不管有什麼樣的『必須』也不是好事……」

  一個星期天下午,奧斯伯特和埃迪斯·西特韋爾來了。他們給我們以異樣的感覺。好象他們受了什麼嚴重傷害,對社會採取一種傲視的態度。他們非常神經過敏。他們裝得沒什麼大事似的,但他們對某件事特別在意是很明顯的。他們走後,被完全打亂了情緒的我們出去長時間地散步。

  當年秋天,我們走出梅林達別墅。勞倫斯在那裡非常痛苦,他想去海邊。我準備行裝時感到有些傷感。不說勞倫斯的病情,我在這裡很快活。有時要受很大的苦,但這都是為了他的健康。有時我也感到好象我的最後一點力氣喪失殆盡,然而我得到了相應的回報。這就是他的病情好轉了。我知道,不管我自己多麼勞累,但他受的苦比我的苦要大得多。一旦振奮新的勇氣,我的力量就增加了,因為我沒有一點時間考慮自己的健康。由於我自己注意,才沒有倒下去。離開梅林達的鄉親、傘松樹林和許多建築,是有些悲傷。

  鄉親們把我們的行李都搶去替我們背。像一群矮人那樣,他們在行李下面走著。在路旁的兩棵側柏中間,我最後一次回首,梅林達別墅立在夕陽照耀下的山崗上。緊緊關閉的舊門窗象睡覺閉上的眼睛,像夢見過去生活的眼睛。

  勞倫斯和理查德·奧爾丁坦、布裡奇特·帕特莫爾、多蘿西·喬瓦——我們叫她阿拉貝拉——等一起向克羅港島走去。

  我在那裡和他們會合。克羅港島像個蘑菇島……以前我從沒見到過那麼多蘑菇。樹下長滿雜草的潮濕溫暖的地面上到處都是。我們有一頭騾子和一個傭人。他為我們做事,從下面的小碼頭那裡拿食物來。勞倫斯的情況不太好。我們在島上竭盡全力看護他。

  在一個小城塞裡,我們喝了咖啡,那裡是我們的住處。理查德看到騾子向我們這邊看,便沖上前去,像勇敢的鬥牛士那樣在騾子面前抖動藍圍巾。這頭騾子叫加斯帕。加斯帕逃進了灌木叢中,可是長長的耳朵卻直楞楞地豎著。它還用斜眼看理查德。他不知道怎麼鬥牛,看上去有點怪裡怪氣。

  理查德告訴了我許多事。例如,他很精通拿破崙的事,從不同角度給我們介紹拿破崙,讓我知道了拿破崙對部下有種感召力。理查德還給我講他自己的戰爭經歷,講死亡和死後的體驗。這些情況就象融在他的腦髓裡了。理查德在克羅港島開始寫他的「英雄之死」。一天,我們在碧藍的海灣裡洗海水浴。章魚吸住了布裡奇特,是理查德把它打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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