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不是我,而是風 | 上頁 下頁
三二


  我和莫佐一起上市場。一天,在十字廣場的書店裡,他拿給我看一幅分明是勞倫斯的畫。我在看畫裡到底畫的是什麼時,他凝視著我的臉。真嚇我一跳。在這樣野蠻的地方竟能看到勞倫斯的畫這樣的文明東西,是挺有意思的。我喜歡逛市場。唯一討厭的是我在買東西時提著非常破爛的籃子的小孩。這對他們來說,是不堪忍受的辛苦事。不過,可愛的花和其它東西倒非常便宜。

  這期間,勞倫斯在家寫作或到外面散步。佈雷特每天來。我討厭她過多地進入了我們的生活。所以我對勞倫斯說,「我想讓佈雷特走。」他忍不住笑了,說我是打翻了醋壇的蠢貨。然而,由於我的堅持,佈雷特去了墨西哥城。後來,勞倫斯寫好了《羽蛇》,但身體卻累垮了。後來,他對我說,他原打算用另一種筆法寫它。他的病一天天惡化。我去叫當地土生土長的醫生,可醫生怕給外國人看病會惹麻煩,沒來。勞倫斯很不幸,病得比我知道的要重得多。

  我真不知道如何感謝住在當地的一些英國人和美國人。他們對我們實在是太好了。在各方面幫助我們。這些礦山主和工程師們有朝氣,過著可怕的生活。他們不斷受到熱病、傷寒、瘧疾、土匪襲擊的威脅,沒有一刻時間感到過生命的安全。因此,我漸漸地對他們以此幫助我們的自明性感到興趣。這是比基督教徒式的要好得多的東西,是完全自然的行為。他們說,這裡有一個英國同胞有難,我們能不幫助嗎?勞倫斯自己認為自己已經死了。他陰沉地說,「如果我死了,請把我埋在當地的墳地裡。」我笑著說,「不行,不行。那塊墳地太破了。你不要想那樣的事。」

  那晚,他對我說,「即使我死了,我不放心的也只是你。其他什麼我也不想。」他那樣的天才如此看重我,我感到有些惶恐。想起來都有些不可信。

  我給他身上放上熱砂袋。這樣他的痛苦有些緩和。

  一天我們見到了在山裡最不開化的印第安部落居住的傳教士夫婦。他看上去不像傳教士,倒像軍人。他告訴我們,他原來是飛行員。還給我們講了裡希特霍芬①被運到塹壕後時的情景和晚彌撒時一個軍官站起來說「為我們的高貴的寬容的對手乾杯」時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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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裡希特霍芬,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德國的王牌飛行員。他一人就曾擊落敵機80架。1918年4月21日被英軍擊落,機毀人亡。——譯者

  聽了在恐怖的大戰中發生的這種高貴行為,我非常受感動。

  我還想起,在勞倫斯病最重時,他的妻子給他端去非常可口的湯;她在樸素的大房間裡在臥床旁為他祈禱。我真有點擔心受怕,不知勞倫斯會怎麼想。然而,他和藹地接受了這些。我為湯和祈禱者的事又笑又哭。

  他的病情嚴重時,突然來了地震。先是猛烈的暴風雨,使人呼吸都感困難。我心情很壞,感到很冷。睡在旁邊房間的勞倫斯情況更不好。黑暗中犬吠、驢叫、馬嘶,聲音淒慘。更怕人的是屋上的梁搖搖晃晃。

  我叫道,「屋頂也許要塌,鑽到床下去!」

  他漸漸地好轉了。我打算去墨西哥城,收拾著東西。對我來說,這是一次慘淡的旅行。我們通過了熱帶地區。勞倫斯受了熱,身體非常虛弱,病情加重。夜晚,我們住在距墨西哥城還有一半路程的旅館裡。在那裡,勞倫斯非常痛苦,我有一種預感,「他已經不可能痊癒了,受疾病折磨,這是他的命運。即使我拿出所有的愛,全部力量都根本不可能使他恢復健康。」整個通宵,我都在發瘋地哭泣。他沒有注意到這些。終於到了墨西哥城,我叫來大夫給他診斷。一天,我從外面回來,一進勞倫斯的房間,見大夫在那裡。他非常冷冰冰地說,「勞倫斯是肺結核。」這時,勞倫斯用永遠難忘的目光盯著我。我問他,「醫生說了什麼,你感覺如何?」他說,「我知道,我好了,什麼事也沒有。患肺病的人多著呢。」他漸漸好轉,能夠和朋友們一起出去吃飯了。然而醫生們對我說:

  「最好把他帶到牧場去。已經第三期了,頂多活一到兩年。」

  我把這個傷心的事實藏在心底,表面上還要裝得情緒愉快。我們回到牧場,但卻受了移民官員給的氣。他們不想讓我們進入美國,找出各種藉口。如果不是美國駐墨西哥大使館出面幫忙,我們肯定到不了對勞倫斯的健康有益的牧場。

  在牧場,他一點點好起來。乾淨清澈的空氣、短時間的日光浴、我們的精心看護以及春天都促使了他的健康恢復。隨著身體的康復,他又躺在他小屋外的陽光充足的走廊裡開始寫劇本《大衛王》。

  我認為這個劇本是描寫他在生活中的搏鬥的。掃羅和年輕的大衛——由於他對掃羅的愛毫無希望,而使撒母耳的祈禱特別感人——這種種動機,巨大的動機存在於這個戲中。

  梅布爾帶我們去了沿靠近阿羅約塞科的道路的洞窟。勞倫斯在《騎馬離去的女人》中應用了這一素材。

  佈雷特始終在我們身邊。我喜歡她的許多優點。她是那樣有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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