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不是我,而是風 | 上頁 下頁
三一


  勞倫斯每天早晨5點起床。然後用我母親送他的觀劇望遠鏡找蘇珊。蘇珊膽子很大,喜歡藏到林子裡。一旦發現蘇珊,他就跑上去用食指指點蘇珊,斥責這頭黑色母牛。

  我用小型玻璃攪乳器製作我們食用的奶油。雛雞們淨吃奶渣,長得很精神。我在外邊的印第安式烤爐裡烤黑麵包、白麵包、點心等。勞倫斯一看吃麵包,話就特別多,怨我麵包烤得不好。他做架子和椅子,給門窗刷油漆。有時寫作,有時給田裡灌水。想到一個人要幹那麼多活就覺得有意思。我們經常騎馬出門。其他人也陪著我們。他總是呆在眾人的一旁,仿佛他是沒幹任何事的人似的。他給佈雷特指導畫,還幫我幹點不起眼的小事。

  夏天是美好的。草莓果實累累。峽谷裡長的黑莓有院裡栽培的那麼個大。然而,由於我聽說熊喜歡黑莓,也不敢去摘。熊在不帶小熊時一點也不傷人。峽谷裡有熊——這裡真像是天涯海角。佈雷特住在小房子裡。她崇拜勞倫斯,象奴隸一樣地為他服務。

  進入秋天,我們又去了墨西哥市。這很有趣。我們見到形形色色的人。在墨西哥,我們還能感到我們有幾分象貴族。墨西哥現在還不能說是在民主方面是安全的。

  在這裡有些有意思的事。因為勞倫斯是筆會俱樂部的會員,所以人們召開了通宵的歡迎會。這是男人的集會。他傍晚就穿著黑禮服出去了。由於我很清楚他是多麼不習慣正式的場合,多麼討厭成為正式場合的中心人物,所以我單獨在旅館的房間裡擔心當晚的集會又出現什麼情況。十點敲響後不久,他回來了。我問,「怎麼樣?」他說,「他們用西班牙語讀《羽蛇》,我一直在坐著聽。後來又開始發言,我不得不說幾句。」我問,「你到底說什麼了?」他說,「我是這麼說的。今天我們聚在一起,其中有英國人、有墨西哥人、有美國人。大家都是作家、畫家、事業家。但首先今晚我們都是人。我就說了這樣的話。這時一個年輕的墨西哥人站起來說,『自己首先是人這種說法對英國人來說是非常沒問題的。但是墨西哥人不能那麼說,他首先必須是墨西哥人。』」

  我們為此笑出來。勞倫斯這輩子只發過這麼一回言,就是這麼不嚴謹,關鍵地方出了漏洞。

  這正應了他不是愛國的說法。然而,在他看來,他就是英國,就是從最細微、有勇氣的傳統中開出的花朵。這不是小資產階級的英國,是人還是人,不單是社會的存在時候的、他所崇拜的帕爾馬時代的古英國。

  一天,威廉·薩默塞特·毛姆要來墨西哥市。勞倫斯寫信跟他商量能不能見一面。然而,毛姆的秘書替主人這樣答覆,「因為聽說我們要應邀到住在相當遠的朋友家去吃飯,所以就在出租車裡見面吧。」

  勞倫斯見毛姆讓秘書給答覆,很惱火,馬上寫信說,「我不願意在汽車裡陪你們。」

  佈雷特和我們一起去的。她聽她妹妹說,毛姆住在薩拉瓦克的拉尼時,他和他的秘書差點被急流沖走淹死。這是那塊土地的評價。我們的女主人也對秘書抱有怨恨。毛姆坐在我身邊,我問他對當地的印象如何。他不高興地回答,「您希望我讚美頭戴大帽子的人們嗎?」

  於是,我說,「您想讚美什麼,我不知道。」這時,餐桌上一下子冷了場。然而,吃完飯後,我倒同情起毛姆來。對我來說,他是個在生活中發現不了任何樂趣的不幸的清醒的人。正象許多作家都是這樣一樣,他看來也是兩頭落空的人。他叫了點心,吃起來。他不能接受狹小的社交集會,他更不相信廣大的人類世界。總之,他只是人生的注釋家、批評家。決不會再是什麼。

  和其他作家見面會怎麼樣,我不知道,但是勞倫斯和那些人是多麼不同,我卻是知道的。那些人不用說,確是優秀的作家,但是,勞倫斯是天才。

  他的不容分說地、實實在在地存在,他凡事都有自己看法的性格,他的知識和理想等都是從比其他人更有深奧秘密的源泉中流出的。我在讀基斯基拉斯和索福克勒斯時更感到勞倫斯是偉大的。他也象這些人一樣,在自己的作品上最偉大。在那裡,人類的熱情膨大、沉寂、混亂、衝突。那裡常有死的背景。生命的瞬間被感到像是可怕的行為。象基督教的概念那樣,死不是由生而來,也不是隨後而來的,它永遠存在。我認為,使死重新在我們的生活中生成是大戰的巨大賜物。

  後來,我們去了瓦哈卡。我們又找了一處帶院子的房子。在那裡,勞倫斯寫了有鸚鵡、科拉斯明、白狗、莫佐的《墨西奇的早晨》。並重寫了《羽蛇》、完成了它。這個地方流行著軍隊傳染來的瘧疾。氣候,他也不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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