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不是我,而是風 | 上頁 下頁
二九


  一天,我和賓納、斯帕德三人在墨西哥市大教堂前的廣場上看到教堂頂尖飄揚著紅旗。人群攢聚,軍隊出動了。賓納和斯帕德鑽進了教堂塔入口處的暗洞裡。廣場上一片混亂。我留在廣場上看著尖塔為賓納和斯帕德的命運擔憂。一小時左右,他倆又出現了,我這才放了心。

  在博物館裡,我們在阿茲合克的遺物和盤卷的蛇及其他使人發瘮的石雕中間發現了馬克西米連坐過的馬車。看到這些,我想起了童年。我至今難忘的人物之一就是身穿「骸骨輕騎兵」上校軍服、做出墨西哥人那種吊兒浪當姿態、清瘦高大、面帶苦相的格特勒伯爵。他和馬克西米連一起到了墨西哥。以後他是怎麼為普魯士服務的,我就不知道了。馬克西米連被槍斃時,人們奏起了《鴿子》,這是他臨終前的要求。

  勞倫斯去了瓜達拉哈拉,在查帕拉湖畔找到了一處有院子的房子。他在那裡開始創作《羽蛇》。他坐在湖畔的胡椒樹下寫作。湖水泛著白光,有種神秘感。一天早晨,我看到一條大蛇在離我幾英尺的地方高高立起。因此,我在湖中游泳的興趣一下子就失去了。在院子的一端就有勞倫斯在《羽蛇》中描寫的一家及他們在查帕拉的全部生活。我想教化一下那些墨西哥孩子們,但是有一天他們問我,「你也有蝨子嗎?」我真掃興,怒氣衝衝地打消了那個念頭。

  一到夜裡,土匪們就很猖獗。廚師的一個兒子抱著裝了實彈的連發槍睡在我們臥室外。他打鼾打得太響,給怕土匪的人又增加幾分恐怖。我們完全適應了院子裡的生活。賓納和斯帕德每天下午來。我記得一天賓納邊兌雞尾酒邊對我說,「你和勞倫斯吵架時,為什麼不先下手狠揍他一頓?」我聽從了他的忠告。後來,勞倫斯脾氣不好時,我想時機到了,便向他撲去。

  現在想來,在墨西哥度過的生活就象做夢一樣,像是做了一個很深的夢。

  我們划船越過鉛色的查帕拉湖,到他們織造毯子的村裡去。他們把羊毛染色,然後用簡陋的織機織。象《羽蛇》裡寫的那樣,勞倫斯設計了幾個圖樣並織了它們。

  勞倫斯只有在想像力能有餘地,能自由地發揮的時候,在通向未來的門沒有關閉的時候,在能看到大量將來會有新生活的新的靈魂的時候,才能寫作。

  我和斯帕德、賓納一起在後邊慢悠悠地看著特奧蒂瓦坎的金字塔。當時天色漸暗。我突然看到巨大的石蛇。它在寺院的邊上盤踞著,眼睛是大塊的土耳其綠松石,閃閃發光,栩栩欲動。我在他倆後面尋找著我認為有價值的一切。

  我走馬觀花地看了古老的墨西哥、各種各樣的犧牲物、獻給太陽的還在跳動的心臟,這是因為太陽要飲血。這一切在這裡都是在太陽的金字塔上出現的。

  在拉斐爾描繪的年幼的基督的畫像旁邊,令人生畏的女神手持黑曜石的刀。這使那些沒有想到屠殺和死亡的人感到恐怖。過去我在某個教堂曾看見過生著黑色長須,留著女式長髮的巨大的黑色的基督像。這一位又小又白,穿著有皺折的燈籠褲。看來在陽光,鮮豔美麗的花、眾多的鳥、果實和白色的火山山峰下支配著墨西哥的是死、犧牲物和殘虐的眾神。

  我們還和兩個朋友及斯帕德一起坐上了查帕拉湖上名叫「翡翠」的船,這是艘巨大古老的「諾亞方舟」。三個墨西哥人駕著船。他們背著吉它,在船尾唱著寂寞的歌和熱烈的歌。到了黃昏,船緩慢地漂流在該稱為白海的大湖上。一天,我們終於沒有任何食物了。於是我們登上了還有墨西哥的空牢獄陪襯的、只適合蠍子生長的蠍島。勞倫斯在那裡買了只活羊。墨西哥船員熟練地將這只可憐的動物殺死剁開。我們一看到這個場面馬上就沒了食欲,什麼也不想吃了。

  勞倫斯寫在《羽蛇》裡的夢想和他日常的生活是極為密切融合的。平日的生活和夢想每天都是一起進行的。這年秋天,我們回到了美國,暫住新澤西州。勞倫斯在美國呆了一段後又去了墨西哥。我去了歐洲。

  我到了英國,為了見孩子,我在漢普斯特德租了房子。當時是冬季,我一人孤孤零零,沒有一點幸福。我一想孩子,勞倫斯就不高興。可我很想孩子。現在我認識到勞倫斯是正確的。不過,孩子們已經不再想見到我了,他們自己有自己的生活。勞倫斯不在身邊,我總覺得缺點什麼。他終於到我這裡來了,並給我母親寫了封不愉快的信。

  加西亞旅館
  瓜達拉哈拉
  哈利斯科,墨西哥
  1923年11月10日

  親愛的岳母:

  從巴登寄來的弗莉達的兩封信和你的信收到了。岳母,確實,我認為人要充滿勇氣,必須要活到70歲。年輕人肯定會半途而廢的。弗莉達也以欺人的態度說她給月亮發了信——瓜達拉哈拉不是月亮城市,我也是腳踏實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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