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不是我,而是風 | 上頁 下頁
二一


  在以後的一段時間裡,他內心的烈火確實熄滅了。

  他當然不會長此以往。我高興地想起了弗裡爾的話。她說,「勞倫斯是走在很前邊的人,因為人們看起他來是那樣小。」想到他的評論,我的腦際又浮現了赫拉克利特的話。

  「埃菲薩斯人的成人都應該絞死。應該把城市讓給嘴上沒毛的年輕人。因為他們把其中的佼佼者哈莫德拉斯趕走時說,『我們沒有佼佼者也可以,那樣的人最好到哪裡都是佼佼者。』」

  在大戰期間,佼佼者便受到如此對待。並且我在這悲慘時期也倒了大黴。很自然,我是迎合勞倫斯的苦惱和焦躁心情的。他的溫和不見了,很長時間,他都不理睬我以及其他所有的人。一切都使他不快。哪兒也沒有絲毫希望和歡樂。我們在漢普斯特德的「希思穀」,他煩「希思穀」,嫌這所平房,還厭煩我及其他人……到處都是戰爭……我們被戰爭淹沒。

  我們在康沃爾的澤諾附近找到了一處小房子,我們叫它「特列加森」。它建在花崗岩坑邊。房租每年5英鎊。我們非常喜歡它。我們清洗了它的牆壁,把它塗成淺桃色,把廚具架塗成明快的藍色。這是進門的房間,每個房間都很小,但很四稱。

  那裡有個外觀挺美的爐子,上面有兩個上市場的人物「加斯帕和布裡吉特」。牆上掛著一幅美麗的刺繡。這是奧托萊恩·莫雷爾夫人按鄧肯·格蘭特的畫繡的。上面有一棵開著大朵鮮花的樹和飛禽走獸。居室後面有一個黑色的凹凸不平的鍋爐。二樓上有間能看海的大房間,就象輪船最高一層甲板上的大船室。從康沃爾刮來的強勁大風把小屋吹得搖搖晃晃。狂風向小屋怒號,暴雨向小屋斜澆,有時將房門吹開,雨水直灑屋中。

  我記得,我是和凱瑟琳、默裡乘馬車來的。我們坐在高高堆起的許多行李上走小路到特列加森的。凱瑟琳看起來就像是個移民。我很喜歡她穿的小夾克,尤其喜歡那上面用黑線和金線繡出的蜜蜂紋樣。

  在聖艾夫斯和默裡家的人一起買做工精良的家具,使我感到非常愜意。漁民們為了買新製品,把很高級的古舊物拿出來賣。我們買的東西是用快散了架子的馬車送來的,東西在馬車上只稍稍捆了捆,馬車在坑窪不平的路上顛簸了一道。我認為,我們買得最值的東西是一張床。隨後,不管是在靠近默裡家的小屋裡,還是在我們自己住的小屋裡都開始了緊張的加工處理買來物品的工作:給椅子刷新漆呀,擦銅油呀,修理老座鐘呀,往廚具架上擺餐具呀,等等。全部收拾完畢後,我喜歡和凱瑟琳往澤諾方向散步。她討厭大風,迎風走時,她腳下就拖拉帶響。後來,我們常常坐在洋地黃下一邊日光浴,一邊用她的話來說就是我們象兩個勇敢的印第安人那樣講故事。我倆做什麼事都願意一起幹。當默裡把椅子都刷成烏黑色時,凱瑟琳那圓圓的大眼睛瞪得更大。她說,「啊,椅子排隊參加葬禮了。」她把她個人生活中的許多事講給我聽。她講給就是因為信賴我。

  凱瑟琳和勞倫斯還有默裡發現了一個好去處。這是個非常好的地方。在那裡,我們都能完滿幸福地生活。這就是拉納尼姆。

  勞倫斯思考了我們在那裡生活的新的精神的東西。默裡想的是把我們送往拉納尼姆島的船和設備的問題。凱瑟琳考慮了我們要帶去的所有行李。我們談論了好幾個小時的拉納尼姆的事。

  在康沃爾,我們和默裡家的人關係處得非常諧調。有一回,凱瑟琳到我家來,看到小窗凳處長出了高高的洋地黃,很是奇怪。後來,我一看到洋地黃就肯定能想起凱瑟琳。

  一天,我們沐浴著燦爛的陽光劃小船到海上,並唱起了卡農曲:

  劃呀,劃呀,劃呀,你的小船
  緩緩地逐流而下,
  歡樂啊,歡樂啊,歡樂啊,
  人生不過是一夢。

  我不明白,在當時為什麼這首卡農曲竟那樣使我動情。歌唱的語言難以理解並意味深長。這首歌我唱得很糟,勞倫斯還說了我。

  我們前方實在是有許多東西。並且這些東西都很出色。當時我們極端貧苦,也沒名氣。可是我們富有理想和樂觀。但是,當時勞倫斯經常對這一切進行反駁。他的理想就象毫無價值的蒸氣。唯一的真實就是戰爭。他感到,戰爭把一切卑劣的因素帶給上層,戰爭又把所有的東西擺在它們的面前。他的靈魂要嚴格地理解,但到最後,靈魂只依賴於他的信仰,只依賴於自身所不知的神。

  我知道,他要得到它。我還知道,不管我多麼悲慘,不管他使我多麼悲慘,都有一個男人因他自己的虛幻而苦惱著。

  他希望人們就是上帝造出來的那個樣子,希望不冒犯他們,讓他們保持他們自身的才能,安靜地適應人世。他並沒有把我嵌入類型中。我討厭那樣做。我們很窮,但他沒要求我那樣做。他說,「人應該是不管什麼,只要喜歡就去幹。這樣就能幹好。」

  大戰開始的頭一年,康沃爾的戰爭氣氛還不濃。然而,戰爭氣氛逐漸地籠罩了我們周圍的一切,就象章魚那樣緩慢但非常確切地伸展著觸手。疑惑和恐懼包圍了我們。這有點象吸著臭氣在沼澤地繞圈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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