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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弗朗索瓦大惑不解,問是什麼禮物。畢加索輕輕地說:

  「讓你會見馬爾羅。你要知道,在這裡,任何人都不准見他。對他,對別人,都太危險了,他剛從遊擊隊基地偷偷來到這裡。」

  「那我看見他有什麼意義嗎?」

  「當然有。你還不明白嗎?每一次革命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這些人絕不是吃飽了飯沒事幹。」

  1944年2月,畢加索接到了科克多的電話,說馬克斯·耶科在聖伯努瓦被捕,現關在德朗西拘留所,原因是他的猶太人身份暴露了。科克多說他已經起草了一封請願書,談到他在法國青年中的威信、他對法國文學的貢獻以及他的淡泊之心,他請畢加索帶頭在上面簽名,這樣,釋放耶科的可能性是極大的。

  然而,畢加索在這個緊要關頭,被以前的過節沖昏了頭腦。他說耶科是個惡棍,不值得幫他。科克多不相信這句話出自畢加索之口,但他知道畢加索是不可改變的。他只好將請願書遞給德國大使館主管赦免緩刑的參贊馮·羅斯。羅斯是個詩歌愛好者,並且很喜歡耶科的作品。他想方設法搞到了一張蓋世太保簽署的釋放令。

  當科克多和幾個朋友匆忙趕到德朗西時,耶科已等不及了,他前一天死於肺炎。畢加索聽到耶科的死訊,猛然大放悲聲,他意識到自己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也許,畢加索的簽名對挽救耶科的生命沒有多少意義,但他因一己之私而不顧朋友之誼,的確是「糊塗一時」的失足,這次失足在畢加索的後半生中投下了濃重的陰影。

  畢加索希望朋友們都來嘲笑和痛斥他,他毅然參加了耶科的追悼會。但他的朋友們都沒有那樣做,他們默不作聲,陷入深深的悲慟之中。末了,畢加索走到科克多身邊,他看到科克多的眼神裡充溢著哀怨和困惑。畢加索不想作任何解釋了,那都是蒼白的,不能奪回失去的損失。他只說了一句話:

  「我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

  第十三章 大師

  1

  1944年夏天,巴黎突然陷入慌亂緊張的局面,空襲警報常常嚇得行人倉皇逃散,冷槍不斷,亦讓人人自危。大家都躲在屋裡,耐心地等待著,因為這是解放的前兆,黎明前的黑暗。

  弗朗索瓦的外祖母原諒了她,為了避嫌,她還是住回外祖母家去了。她依舊每天騎自行車來奧古斯丁大街。有一天恰好是雨後,弗朗索瓦的腿上濺了不少的污泥,畢加索笑著說:「這准是一種新潮化妝品。我年輕時,女孩子一個勁地往臉蛋上塗脂抹粉,現在可倒好,時興往腿上抹泥了。」他們就這樣在歡笑中度過了戰爭的最後、最艱苦的時期。

  8月24日早晨,外面槍炮聲大作,還有坦克開動的聲音,轟隆轟隆非常刺耳。畢加索警覺地打開窗戶,探出頭去一看,「嗖——」一顆子彈從距他幾英寸遠的地方飛過,嵌進牆裡去了。他趕緊問樓下的人是怎麼回事。人們告訴他:

  德國兵在撤退!巴黎解放了!

  畢加索返身入房,取出一隻舊法國軍號,上面綴著紅、白、藍三色的繩子。他原來每天都要吹幾聲的,這也是他的一大愛好。但在德軍佔領期間,他一吹就會吹來麻煩。憋了好久,趁著群情激奮,他一鼓作氣吹了30響。

  嘹亮的軍號聲經久不息。

  巴黎解放,美國兵幫了很大的忙。當他們趕跑德國鬼子擁進巴黎城時,他們的心裡都只有兩個願望:一個是登上埃菲爾鐵塔,另一個就是瞻仰畢加索的畫室。

  槍炮聲剛剛停止,就有人奔向奧古斯丁大街。頭一個爬上狹窄樓梯到達畢加索畫室門口的,是《風行報》的戰地記者李·米勒。畢加索握著她的手,熱淚盈眶。

  解放後的那幾周,畢加索的畫室裡擠滿了身穿美國軍服的年輕人,摩肩接踵。畢加索盡可能地滿足他們的願望。他們這些從戰場上把命撿回來的小夥子實在太疲勞了,許多人一跨進門,就躺在角落裡睡著了,有一天竟有二十多人睡在畢加索畫室的地板上。他們主要是大洋彼岸的作家、畫家和其他知識分子,還有不少的旅遊者。

  拜訪畢加索的美國人中不乏名流,《老人與海》、《喪鐘為誰而鳴》的作者海明威即是一個。1937年,海明威來歐洲參加某藝術代表大會曾見過畢加索,那是在地中海的沙灘上,兩人談得十分投機,互相傾服對方的天才和對生命的理解。巴黎一解放,海明威就急切地來到畢加索的寓所。遺憾的是,畢加索正好去看泰勒母女倆了。那幢樓看門的婦女是個厚臉皮,以前畢加索不在家時,拜訪者總要留下不少禮品,比如火腿之類的稀有食物,畢加索每次都分給她一些。這回海明威來了,看樣子是條「大魚」,所以,當海明威說想給畢加索寫張條時,她不失時機地提出:「先生,您不打算留點兒禮物嗎?」海明威一眼看出了婦人的小肚雞腸。他二話沒說,就從吉普車上搬下來一箱手榴彈,放在門房裡,還貼上一張紙條:「海明威送給畢加索。」婦女待他走後,好不高興,偷偷打開箱子一瞧,媽呀!她奪門而逃,再也不敢回來,直到有人把那箱手榴彈弄走。

  畢加索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聲譽,在抵抗運動的畫家、詩人為戴高樂將軍敬獻相冊時,畢加索的風頭蓋過了那些穿行于槍林彈雨的勇士謀臣,他應邀在相冊的第一頁作畫,因為他已經成為不畏暴力、戰勝壓迫的象徵。

  2

  1944年9月,也就是解放後的一個月,羅蘭特·潘羅斯從英國來到了畢加索的畫室,正碰上艾呂雅在那裡。他們一起暢敘友情,歡洽異常。艾呂雅附在潘羅斯的耳邊低聲說:「我向你發佈一條重大新聞,一個星期後畢加索就是一名共產黨員了。」

  潘羅斯雖然聽說畢加索在政治上相當活躍,但還是不相信他會加入黨派。他對艾呂雅說:「你開這樣的玩笑,畢加索會不高興的。」畢加索在一旁馬上接了過去:「這不是開玩笑。」

  「你認真考慮了這個問題嗎?」

  「在這個問題上我很嚴肅。我非常思念我的故鄉,我總是在他鄉流浪,然而,現在,我再也不是了。在西班牙歡迎我回去之前,法國共產黨對我張開了手臂,我在這個黨裡找到了我最敬重的科學家、最偉大的詩人,還有我在8月的那幾天所看到的巴黎人美麗的面容,我又一次處在兄弟們中間了。」

  巴黎解放後的第七周,中斷4年的「秋季沙龍」開幕了。畢加索一反過去拒不參與的慣例,積極主動地交上了油畫75幅、雕塑5件,它們大部分是納粹恐怖統治擠壓下的產物。這麼多作品佔用了整整一個畫廊。沙龍的傳統是,每次只選出一位法國畫家在一個畫廊展出自己的作品。畢加索是獲此殊榮的第一個外國人,而且是在戰後的首次展覽上。

  展覽會在巴黎掀起了激烈的論爭。具有強烈地域觀念的人們認為這種榮譽應該授予一個法國畫家;那些被納粹扭曲了眼光和靈魂的評論家們則不但不贊成他的藝術,還對他加入共產黨冷嘲熱諷,說他是因為藝術能力愈來愈低下,才不擇手段地牟取政治資本。展覽的那幾天,用心險惡的、不諳藝術的、無聊滋事的一大群人包圍了畫廊,他們要求組委會取下畢加索的作品,否則就要搗毀它們。組委會嚴辭拒絕。這夥粗暴者真的從牆面上摘下了畢加索的幾幅畫扔到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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