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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她含糊的態度像溶化的奶油。」

  「她的手指像玫瑰,有松節油的氣味。」

  「我用她美貌的火柴點燃罪惡的蠟燭。」

  「她的痛苦像閃亮的大理石那樣潔白而堅硬。」

  這個劇本花了四天時間才完成,在朋友們中間廣為流傳。邁克爾·累利斯冒著被監禁的危險,在自己的住宅裡組織了一次規模很大的朗誦會。卡牧斯擔任劇務主任,累利斯朗誦「大腳」的臺詞,參加朗誦的還有他的妻子路易斯·累利斯、保爾·薩特、西蒙·波娃、喬治·胡格涅、約翰·奧比爾、詹尼·奧比爾、雷蒙·圭諾以及道拉·瑪爾。其中的保爾·薩特和西蒙·波娃後來終身相好,互彈琴瑟。他們一個是存在主義哲學的大師,是歷史上僅有的拒絕領取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另一個是法國現代最優秀的女作家,其《第二性——女人》被尊為西方婦女的「聖經」,不愧為珠聯璧合,天造地設。

  劇本的演出非常成功,每個人都進入了角色,他們對在納粹統治下能享受的這一點點自由非常珍惜。保爾·薩特在他的日記中寫道:

  「既然納粹的毒液滲入了我們的心靈,那每一種正義的思想都是一個勝利。既然全能的警察逼迫我們緘默,那每一句話都是一篇寶貴的宣言;既然我們陷入了絕境,那這一些手勢便有了誓言的重量。」

  《被尾巴愚弄的欲望》直到1944年才第一次發表在《巴黎消息》的第二期上,還配了四幅插圖。1945年,巴黎加利馬德出版社發行了它的單行本,共66頁,另有手稿摹印本作為畢加索分送友人的禮品。此前,該劇曾在羅蘭特·潘羅斯的撮合下,趁畢加索的一次畫展之機,在英國隆重上演。畢加索過足了一回「劇作家」癮。

  詩歌依然是畢加索的另一種武器。在戰爭的洗禮中,畢加索的詩歌變得更加純粹,更加銳利,更加能折射出心靈的光輝。從技術上說,他的詩歌已完全脫離繪畫的影響,不再是顏料的堆積了,而且繪畫中所慣有的激情和理性不留痕跡地溶入了詩歌的質素之中。可以說,只有當畢加索寫出了下面這樣的子時,他才是一位真正的詩人:

  我盡力把鐘敲得很響
  敲得鐘都流出了血
  驚起了鴿子,使它們繞著鴿棚不停地飛
  直到跌在地上累死才算罷休
  我將要把所有的門窗都用泥土封住
  我將用頭髮把所有會唱歌的鳥兒都捉住
  我想把所有的花朵都摘下
  我要把小羊羔抱在懷裡輕輕搖動
  並用我的乳汁喂飽它
  我將用悲喜交加的淚水給它洗澡
  我將用孤獨者的歌聲伴它入眠

  4

  1943年5月的一個星期三傍晚,畢加索和道拉·瑪爾帶著瑪爾的朋友瑪麗勞爾·德·諾阿耶到卡特蘭餐館吃晚飯。諾阿耶是一名有爵位的貴婦,收藏了不少名畫,還出過一本詩集《巴比倫塔》。他們剛坐定,鄰桌一位英俊的男士就站起來,走到畢加索身邊問好。畢加索也認識他,法國很有名氣的演員阿蘭·居尼。他友好地到那邊回訪,並向居尼敬酒,這時,居尼旁邊兩位容貌婉麗的姑娘吸引了畢加索的目光,他癡迷地看著,酒從杯子裡灑出來了都沒有知覺。居尼連忙介紹:「這位是吉娜維芙,漂亮的少女;這位是弗朗索瓦,聰明的姑娘。」

  畢加索對「漂亮的少女」似乎司空見慣,而對「聰明的姑娘」則情有獨鍾。他聳了聳肩說:「你一張嘴就像演戲,你說這位姑娘聰明,根據何在?」

  居尼回答:「她們是兩位墜入紅塵的現代聖女。」

  這句話把畢加索逗得哈哈大笑起來。他轉過身問弗朗索瓦:「你們兩位從藝術史中跑出來的難民,到底是幹什麼的?」

  吉娜維芙搶先回答:「我們都是畫畫的。」

  「真的?好呀,我也是個畫畫的,兩位能否到我的畫室去指導一下?」

  畢加索從不輕易邀請陌生人去他的畫室,今天顯然是情緒調動起來了,他還一定要和她們約好下次見面的時間:下周星期一。

  弗朗索瓦和吉娜維芙如約而來,她們領教了正如傳聞所說的要見畢加索的難度。她們先得過沙巴泰這一關,不是事先約好的沙巴泰一律拒之門外,沒有絲毫妥協的餘地。而後,她們又在接待室裡坐了幾十分鐘,只好靠欣賞牆壁上掛著的畫來打發這漫長的等待。弗朗索瓦特別喜歡馬蒂斯1912年的一幅靜物畫,這是畢加索用自己的畫換來的,它在幽暗中閃爍著色彩的光芒。她不禁脫口而出:「馬蒂斯的畫真美呵!」

  沙巴泰聽了,馬上嚴肅地糾正:「這裡只有畢加索。」

  話音剛落,畢加索送走一批客人後進來了。他熱情地和她們招呼,開場白就引經據典起來:「知道巴爾紮克的《不為人知的傑作》嗎?你們剛才上樓時走過的樓梯,就是書中那個年輕畫家看著老普比時常走過的地方。老普比是蒲桑的朋友,他的畫誰也看不懂。哈,這裡充滿了文學和歷史的幽靈。」

  畢加索帶兩位女客參觀了他的工作室,她們有幸看到了剛雕塑好的《人與綿羊》。這是一件石膏製品,一個裸體的人威嚴地站立著,正視前方,他緊緊抓住羊腿,不管它如何掙扎。整個作品簡單樸素,鮮明有力,宛若形象的語言,在向人們表示一種力量、一種信心、一種希望。

  弗朗索瓦深受感染,她幾乎要做了那一種力的俘虜。她感到那間畫室就是一處宗教的聖殿,走進這裡的人不知不覺地都會產生朝拜的心理。畢加索到底是畫家的眼光,他看出了弗郎索瓦的心思。所以,當她們告別的時候,他和藹地說:

  「假如你們想再來,請隨便好了。不過,真的再來時,請不要像個去麥加的朝聖者。如果你們喜歡我,覺得和我在一起很有意思,那我們就建立單純、直接的友好往來。要是你們來這裡只是為了看我的畫,那就和上美術館沒有什麼兩樣。」

  弗朗索瓦比畢加索的大兒子保羅還小九個月,她的父親是農業工程師,開了幾家化學肥料加工廠。他酷愛文學,大量的藏書成了弗朗索瓦的精神營養,她在文學和哲學方面的理解力令人驚訝。17歲時,她師從匈牙利畫家羅茲達,後又在巴黎大學專修法律,但她最感興趣的還是繪畫。父親對她浮蕩優柔的性格很是擔心,他提醒女兒:「你不要懸在空中,最好穿雙鉛鞋落到地面上來,否則你會要碰壁的。」可弗朗索瓦認為父親的話沒有多少道理。

  她的老師羅茲達因母親是猶太人,在巴黎如臨懸崖,如履薄冰,一旦被抓住,就要關進毒氣室。弗朗索瓦的父親知道後,幫他弄到了安全返回布達佩斯的證件。1943年2月,弗朗索瓦到車站為老師送行,她滿懷惆悵地說,以後可能學不成畫了。火車開動了,羅茲達跳上車對弗朗索瓦喊道:「不要急,三個月後,你會得到一個更好的老師,畢加索——」這句話竟然應驗得非常準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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