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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幾個月後,畢加索的詩歌處女作發表在《藝術手冊》上,布列頓寫了序言。他熱情稱頌這位現代藝術的大師在詩歌領域裡所作的探討,他說,這些來自直接現實的詩歌,將文學、繪畫、音樂融為一體,具有無窮的魅力。詩人被一種全面表現的要求迷住了,這種要求迫使他從根本上彌補一種藝術較之另一種藝術的相對不足。在他那裡,詩不由自主地變成造型藝術,正如他在繪畫中所賦予的詩意。

  應該說,布列頓的評述帶有了濃烈的理論意味。他對畢加索詩歌創作出發點的估價是準確的,但他拔高了畢加索現有的詩歌創作水平。也許是作為詩人的畢加索比作為畫家的畢加索,對超現實主義陣營更有意義吧。

  詩歌對於畢加索,暫時只是一種休閒運動。

  第十一章 格爾尼卡

  1

  畢加索與超現實主義集團的主要代表保羅·艾呂雅一拍即合,首先在於他們饒有興味的愛好。畢加索喜歡詩,他認為艾呂雅的詩是超現實主義文學中最激情澎湃、最富於想像力的篇章 。而艾呂雅喜歡繪畫,他對畢加索說:「我每次看你的畫,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親切,還是驚訝?說不清。畫面上的人和物我都似曾見過,可又怎麼也想不起來。」

  畢加索喜歡別人這樣來談觀感,而不怎麼看重語無倫次、說不到點子上的長篇大論。他說,那是癡人囈語,根本看不懂他的畫。

  1936年初,在聖日耳曼—德—普列附近的羅馬教堂對面的德·馬戈特酒吧,53歲的畢加索出席了由布列頓和艾呂雅主持的超現實主義聚會。會上,艾呂雅帶著一個黑頭發黑眼睛的年輕姑娘來到了畢加索的身邊,她叫道拉·瑪爾,原名亨利特·泰奧多爾·馬科維奇,正是《亞威農的少女》問世的那一年出生。她既能繪畫,又會攝影,是布列頓的密友和詩人喬治·巴泰的情婦。她曾隨父親去過南美,並在阿根廷長大,講得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語。

  道拉·瑪爾坐在桌邊,她戴著黑手套,上面繡了一朵粉紅色的小花。忽然,她脫下手套,從桌上拿起一把長長的尖刀,在纖纖玉指間舞動著,好像是要測量刀子離手指多近才不至於傷了自己。畢加索被道拉·瑪爾的優美風度迷醉了,他果斷地走過去,問她能否送那副手套給他作個紀念。瑪爾笑著答應了。手套至今仍保存在格蘭·奧古斯丁大街寓所的玻璃陳列櫃裡。

  如果說,泰勒的形體代表了青春;那麼,瑪爾的氣質則代表著文化。他們之間的交往日益親密,瑪爾久慕畢加索的大名,她漸漸與喬治·巴泰疏遠了。

  春天,艾呂雅應一個西班牙青年藝術家團體的邀請,出訪巴塞羅那,他在畢加索作品回顧展覽會的開幕式上作了熱情而又幽默的講話:

  畢加索是一個真實的畫家,他的真實性就在於他對生命的理解。世上萬物都是有生命的,都有它存在的理由。如果藝術僅僅停留在把所看到的反映出來,那一部照相機就足夠了。為什麼還要有繪畫,還要有詩歌?因為我們看到的遠遠不止視野範圍內的東西,我們有第三只眼睛,能看到自己的內心,能看到社會的脈搏,能看到命運在敲門……如果你站出來說,我看不到。那麼,很對不起,至少你和藝術是沾不上邊的。你可以採取別的方式去賺錢,或當官,或經商,但無論如何,你不會像畢加索一樣,畫一隻玻璃瓶就可以買一幢房子……

  艾呂雅又隨展覽會去了畢爾巴鄂和馬德裡,每到一個地方,他都強調:

  畢加索是當代不斷迸發著創新精神的至高無上的典範。

  在艾呂雅充滿激情的演講中,整個西班牙掀起了一股「畢加索熱」。

  而畢加索本人卻悄悄躲在巴黎的寓所裡,讀著艾呂雅的詩集《富有想像力的眼睛》。

  艾呂雅返回巴黎,隨即叩見了畢加索,向他彙報了西班牙之行的情況。畢加索邊聽邊笑,看他那沉浸在回憶和嚮往中的樣子,仿佛又回到了魂牽夢繞的故國。艾呂雅發現自己的詩集翻開躺在床上,很受感動。因為這本集子才送給畢加索不久,他沒有指望這位繁忙的大畫家一下子就把它看完。他輕輕地問畢加索對他的詩的看法。

  畢加索從床上拿過詩集,翻到他特意折了一個角的一頁,說:

  「這首《宏偉的氣勢》應該刻在銅版上。詩畫一體,中國人一直是這樣搞的,效果特別的好,我們也來試試。」他們採用了一種新發明的方法,由艾呂雅親自將詩寫在銅版上,畢加索在周圍畫上插圖。為了紀念這次愉快而成功的合作,他們各自簽名,並注上日期。艾呂雅注的日期是:36,6,3,3時15分。而畢加索則是:1936年6月4日。遲了一天,大約是先寫詩,後插圖,最後一道工序是畢加索完成的。艾呂雅為了回報畢加索,特意寫了一首獻詩;

  美好的日子,我又見到了難忘的人
  他使我終生難忘
  而那些心性無常的女人的眼睛
  卻把我變成榮譽的屏風
  她們掩蓋在一陣歡笑之中

  ……

  他說1自己是從「陰鬱的黑暗中」,「忽然浸沉在曙光裡」,畢加索的神采「令人驚喜地進入我的心間」。

  其實,真正「浸沉在曙光裡」的是畢加索,6月3日那一天,他和道拉·瑪爾度過了一個銷魂的夜晚。

  2

  超現實主義作為一個藝術流派,它的宗旨是為了引導人們穿越黑暗的叢林,走向光明;跨過強權的沼澤,奔向自由。它是由一群有名望、有理想、有良知的知識分子組成。當他們發覺,藝術流派只能停留在書面的階段,無法解決饑餓、寒冷、戰爭等社會問題時,他們陷入了空前的苦悶。

  1925年,法國政府公然派遣軍隊鎮壓摩洛哥人民爭取獨立與和平的武裝起義。當時,大部分知識分子站在狹隘的民族主義立場上,支持這場血腥的非正義戰爭。超現實主義者們儘管和法國共產黨有著很大的分歧,但在這個問題上,他們堅定不移地和法共一起,譴責侵略,聲援摩洛哥人民的解放事業。他們甚至還考慮過將《超現實主義革命》和法共的機關刊《光明》合併,把整個集團的理想融入共產主義的追求之中。

  從1931年起,超現實主義渡過了它的十年鼎盛時期而開始下滑。不同派系的人若即若離,僅僅維持著知識分子表面的斯文。兩年後,布列頓由於對國際政治問題持不同意見,被開除出「歐洲聲援革命聯盟」。

  1937年,也就是主持完德·馬戈特酒吧的聚會之後,布列頓即飛去了美洲大陸。他在墨西哥會見了托洛茨基,共同組建「國際獨立革命藝術聯盟」,喊出了「不要你們的戰爭,不要你們的和平」的典型的無政府主義口號。他把革命赤裸裸的解釋為:「最簡單的超現實主義就是拿著手槍走上街頭,漫無目的地朝著人群開槍,能幹多久就幹多久。」

  布列頓與阿拉貢、艾呂雅等人徹底分道揚鑣。至1939年二戰爆發,超現實主義者們匆忙發佈文告《不要效仿希特勒》、《打倒橡皮圖章文學》,然後各奔前程。

  畢加索儘管與布列頓有著很深的友誼,但他對政治一向不聞不問,他以為那是政治家的事情,就像打仗是軍人的事一樣。可是,他對超現實主義內部的紛爭卻不能不聞不問,那裡不僅有他的朋友,更關乎現代藝術的發展。理智和良知都告訴他,阿拉貢艾呂雅的路線更富於正義感,更代表人類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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