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畢加索 | 上頁 下頁
二一


  回到巴黎,畢加索打開衣櫥一瞧,發現那裡早已經是蛀蟲的天下了。他一套最好的衣服只留下了接縫和硬麻布襯裡組成的輪廓。這個輪廓的透明度很高,畢加索無需翻口袋,就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裡面的煙斗、火柴盒、鑰匙等。畢加索端詳了良久,而且長時間不讓別人破壞現場。因為還在立體主義早期,透明就一直是難以解決的課題。他希望畫出物體的可見表面,那揭示物體的本質問題就迎刃而解。這個自然現象給了他有益的啟示。

  當瑪麗·泰勒對畢加索百依百順的時候,他的心中已隱隱有了一絲後悔。他和泰勒除了遊戲愛情,沒有多少共同的話題。她對畫一竅不通,心血來潮,就拿了畢加索的畫筆,在畫布上塗一個撒尿的小孩子,尿呈抛物線,撒到畫布外面去了。畢加索只好苦笑著說:「好,好。」如果你要教她怎麼畫線,那就是對牛彈琴,她對畢加索說:

  「你那樣的畫,我閉著眼睛也能畫出來,反正是一塊紅一塊綠的。」

  畢加索只當這話是出自一個孩子之口,心裡卻不是滋味。」

  第十章 雕塑家與詩人

  1

  1928年,畢加索為古羅馬詩人狄比烏斯的《變形記》作了一套插畫,人體的各種變形,蜷縮的,狂放的,扭曲的,都是受到沉重壓迫的最底層人。通過人的變形,我們看到的是時代的荒唐和社會的齷齪。幾乎同時,奧地利現代主義文學大師卡夫卡在十幾年前發表的小說《變形記》也漸有影響;而到了二戰後,卡夫卡在現代文學史上的地位已和畢加索在現代美術史上的地位一樣,均是「一覽眾山小」的巔峰人物了。卡夫卡的《變形記》因深刻揭示了社會的「異化」而成為西方現代文學的經典作品。可見,藝術領域的不同,並不能阻止藝術大師的靈犀相通,他們都是苦難的承擔者、人性的追求者和真理的殉道者。

  巴爾紮克的小說《真相不明事件的首領》也是畢加索喜愛的篇章 。主人翁是一個瘋子老畫家,他為了達到他想像中的模特兒的完美形象,無數次地修改,未有窮期。在他看來,這一堆顏料和線條才是最美的,它與現實中的模特兒並非一體,而是並存。畢加索驚訝於巴爾紮克竟然提出了立體主義需要全力解決的相對真實問題。他看到過羅丹的那一尊引起爭論的雕塑《巴爾紮克》,他認為人們對它的抨擊不是惡意的,就是無知的,他們不懂得羅丹,更不懂得巴爾紮克。

  伏拉請畢加索為這篇小說插圖,他專門給畢加索配備了一位版畫家路易斯·福特,此人精於銅版加工。福特高質量的配合,使畢加索如虎添翼,完成了歷史上最偉大的版畫,人們稱之為「伏拉組畫」。

  「伏拉組畫」一共五組:1.《雕塑家的工作室》,46幅;2.《提琴》,5幅;3.《牛頭人身怪物》,11幅;4.《倫勃朗》,4幅;5.《瞎眼的牛頭人身怪物》,4幅。另外,還有各種題材的版畫27幅。

  這五組畫中,牛頭人身怪物非常值得注意,他是畢加索在這段時期裡重點推出的對象,他對於理解作於1937年、被譽為20世紀最重要的油畫作品的《格爾尼卡》,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

  牛頭人身怪物是一個複雜的混合體,他的名字叫米諾托。他是人,他具有人所具有的一切,七情六欲,喜怒哀樂。人為什麼會變成怪物呢?這裡提出的是一個哲學命題:人本與異化。階級壓迫,種族歧視,貧富懸殊,在瘋狂的戰爭和陰險的傾軋中,人歟?獸歟?非人非獸也,而是人與獸的混合體。野獸不會用大炮轟炸自己的同胞,野獸不會把皮鞭抽打在同胞的身上,這都是人類的專利。

  牛頭人身,可見是用動物的思維來指使人類的文明。這就難怪,立體主義繪畫在坦克飛機上派上了用場,科學原理紛紛演變成極具殺傷力的武器。科學和藝術越來越進步,而人類的氣量與修養卻越來越糟糕,哀哉!

  牛頭人身怪物系列畫,展示了一種規律性的過程和合乎邏輯的結局。《怪物狂飲》、《怪物與船》、《米諾托之戰》描繪了淫蕩和暴亂;《瞎怪物》則說明人類已走入盲目的歧途,畫面中手捧鴿子的漂亮少女正是歌德所歌唱的「引導我們向上的永恆的女性」。《妖怪的末日》中,妖怪胸部中箭,「永恆的女性」神色嚴峻地對他提出警告。《死了的妖怪》匍匐在地上,它的姿勢好像還在掙扎著想再起來,人們善良的目光裡露出恐懼。

  1931年,畢加索在巴黎郊外的波伊斯蓋魯普村發現了一座17世紀的城堡。這座灰色石頭建築比起巴黎那小小的畫室來,寬敞多了。他鼓動福特把銅版印刷機運過來,旁邊的馬車房則改為雕塑室。他的老友雕塑家貢薩列聽說了畢加索的新動向,連忙跑來湊熱鬧,而畢加索正需要一個這方面的引路人。

  畢加索覺得雕塑最大的優點,是可以大膽地拼貼。在此,他得意地用上了一句中國格言:「以不類為類。」他從廢物堆裡揀出碎鐵、彈簧、螺帽、插銷等,這些原始材料通過不同的組合而顯示不同的內容,人們一看到由「它們」變成的「它」,就不知「它們」之所在。這種變化比魔術更嚴肅,更真切,也更強烈地對物體的同一性提出了挑戰。而這種挑戰正是畢加索最擅長的,把人們廢棄的物品一一用到苦心經營的作品中,他將之視為「生死搏鬥」,意即被別人判處了「死刑」的東西,一到他的手裡,就能栩栩如生,煥發神奇的光彩。

  畢加索以為在波伊斯蓋魯普村找到了一個隱蔽所,「這下誰也甭想抓住我。」他自豪地對貢薩列說。話音未落,就有人拍他的肩膀了,他先驚後喜,這個人他太想見了!勃拉克戰後身體一直不太好,為了讓他靜心養傷,畢加索很少去打擾這位立體主義的摯友。

  勃拉克十分贊成老朋友的想法,他說,立體主義如果能在雕塑領域取得豐碩成果,那就賦予了它新的生命和活力,對立體主義的謠言都將不攻自破。

  畢加索笑了笑,他心想,這傢伙總是那麼認真,每句話都要提到「主義」的高度,我可不管那麼多主義,我要的是創作。但他沒有說出來,他太瞭解勃拉克了,他的忠厚和執著,對立體主義那一份初創的事業,他的感情似乎要比畢加索「深厚」得多。他後來一直在這條道路上奔馳,不怕孤獨和勞累,因此他的藝術就不可避免地有了囿於一隅的狹隘和局限,而達不到畢加索的那種境界。

  勃拉克能來,當然別的朋友也能來。肯惠拉和他的妹夫,詩人麥克爾帶著夫人,他們都是對畢加索的最新動向很感興趣的,往往聞風而動,所以,畢加索風趣地說:

  「我隱居在朋友們中間。」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