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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並不是人人都鄙視《亞威農的少女》。和這幅作品情投意合的有兩位,德國評論家兼收藏家維廉·烏德,另外就是肯惠拉。肯惠拉在倫敦,本來有一個飛黃騰達的財政家的前程,但他愛畫成癖,不顧一切來到巴黎做畫商。由於對《亞威農的少女》的真知灼見,他和畢加索成為莫逆之交。64年後,法國總統蓬皮杜在畢加索90大壽的宴會上,還盛讚了肯惠拉,因為他是第一個發現《亞威農的少女》真正價值的人。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幅畫愈益顯示出它巨大的影響力。

  勃拉克走出畢加索的畫室,就意識到畢加索在進行一場革命。他雖然感到不舒服,但那是內心震盪所帶來的,他承認他從來沒有如此激動過。

  勃拉克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他要對畢加索進行全面的、審慎的、深刻的思考。他越是回味《亞威農的少女》,就越覺得那不是一件「瘋子的產物」,那麼理性的畫面,那樣巧妙的構圖,線條隱晦,形體奔放……

  「我們太魯莽了,太不負責任了,這對畢加索是多大的損傷呵。」

  勃拉克連夜趕到畢加索的畫室,向他致歉和道賀。畢加索仿佛早已知道朋友要來,他擁抱了比他小七個月的勃拉克。勃拉克後來回憶說:

  「這好像兩個登山運動員被繩子捆到了一起。」

  一件小事竟成了立體主義的導火索。塞尚死後,他和他的作品受到了比生前更濃厚的禮遇和更熱烈的歡迎,畫家們開口閉口不離塞尚,社會上也廣泛傳播著塞尚的奇聞逸事。這時,某雜誌發表了塞尚致艾密爾·倍那爾的一封信,勃拉克和畢加索連忙找來翻閱,他們讀到:

  「一切自然物都應被還原成圓錐體、圓筒體及圓球體。」

  這句話宛如一盞明燈,把昏暗的畫室照得通明透亮。他們會心一笑,立刻明白該怎麼做了。

  勃拉克把握了塞尚那句話的精神,他試圖進一步分析自然,用面或塊構建更新的自然。他將6幅風景畫興致勃勃地送到「秋季沙龍」。

  然而,全部落選了。

  審查員馬蒂斯譏笑說:「這豈不是用小立方體畫出來的嗎?」

  此言出自權威馬蒂斯之口,旋即一傳十,十傳百,「立體主義」因而得名。

  4

  不知是出於商業考慮,還是由於長期實踐提高了鑒賞水平,就在畫家和評論家對《亞威農的少女》攻擊謾駡時,表示理解和支持的竟然都是畫商。除了上面提到的烏德和肯惠拉外,又加進來一位——德國人坎威勒爾。

  28歲的坎威勒爾非常熱愛塞尚和高更,他的家中懸掛著塞尚的《縊死者之家》和高更的代表作——《雅各與天使》、《兩個塔希提婦女》、《我們來自何方?我們是什麼?我們到何處去?》。他初來巴黎的時候,不認識幾個法國畫家,他拜老畫商保羅和伏拉為師,並在瑪得連附近的維農街開設畫廊。

  坎威勒爾得知畢加索創作了一幅具有古代亞述浮雕意味的新作品,他在一天淩晨敲開了洗衣船大樓畢加索畫室的房門,正好,伏拉也在那裡,他們昨天剛見過面。坎威勒爾記述了這次對他來說十分重要的會見:

  他所過的日子,貧困得令人吃驚。他以難以置信的勇氣生活在這樣貧窮和孤獨的環境中,他的身邊只有費爾南多這位美麗的女人和他們倆養的狗弗裡卡。

  我並沒有發現亞述特色的繪畫,但我看到了我無法加以稱呼的奇特作品,這種近乎瘋狂的風格,把我深深地感動了。我立即預感到這是一幅很重要的畫,它就是《亞威農的少女》。

  有人問坎威勒爾:「究竟是什麼使你感到那是很重要的作品?」

  他回答說:「我不知道,但我當時強烈地感受到了它其中的戲劇性和故事性。」

  又問:「是一種直觀,而不是經過分析嗎?」答曰:「的確如此。我想,那就是所謂藝術良知吧,它也是可以確定善與惡的道德良心,這種良心同樣存在於美術之中,我清楚地聽見她對我說『這是美的,這是重要的』。」坎威勒爾買下了《亞威農的少女》的全部草圖,可惜的是,畫還沒有完成。後來,這幅畫一直卷著放在畢加索的畫室裡,直到1920年被雅克·杜凱買去,把它掛在陳列館的顯要位置。1925年,布列頓將它刊登在《超現實主義的革命》雜誌上,使它首次面向了公眾。

  1909至1910年,是立體主義的第一個高峰。畢加索通過傾聽自己內心的呼聲,看到了藝術上一些清規戒律的虛偽空洞。他對好友莫裡斯·雷納爾說:

  「人生的第一部分同死人一起度過,第二部分同活人一起度過,第三部分同自己一起度過。」

  顯然,第一部分是學習,第二部分是實踐,第三部分是思考,這裡很少時間上的承接關係,而是走向成熟的一個個驛站。此刻的畢加索,其視野和心靈都不僅僅停留在畫面,而是深入到了人的本質問題上,因此他的畫面就不僅僅是色彩和線條的結構,而是思想與感情的結構;因此他的畫面所具有的美就不僅僅是自然的美、肉體的美,而是隱藏在結構深處的人性美、終極美。

  畢加索和勃拉克的合作也進入了實質性階段。幾乎每天晚上,不是畢加索去勃拉克的畫室,就是勃拉克來畢加索的畫室,他們必須審查對方一天裡所作的畫,互相批評指正。除非兩人都點頭了,否則那幅畫就不算成品。他們甚至兩個人畫同一幅畫,畢加索笑著說,這是一項雙人運動。他們只在畫布的反面簽名,畫面保持著無名氏,讓它不受個人榮耀的玷污,這是世界繪畫史上難得的一段佳話。勃拉克的詮釋流露出對那段日子的無限懷念:

  我們往往要抹煞個人,以求發掘創造力。於是經常有這樣的情況,業餘愛好者把畢加索的作品當成我的,把我的作品當成他的。這對我們是無關緊要的,因為我們的興趣是在繪畫和繪畫所呈現的新問題上。

  5

  雖然《亞威農的少女》鬧得滿城風雨,畢加索被人們視為「瘋子」,但他依然是畢加索集團的核心。阿波利奈爾和馬克斯·耶科來得更勤,他們的友誼像陣陣春風,拂開了畢加索心中的浮雲。有一天,骨鯁在喉的畢加索忍不住問耶科:「我那幅畫你真不懂嗎?」

  耶科說:「我目前還不懂,但這有什麼關係呢?比起第一眼看它時,我喜歡它多了,你在改變人們的習慣,所以你必須等待。現在正是一種習慣意義行將消失,另一種新的意義即將到來的時刻。」

  畢加索興奮地說:「詩人,你比我懂得多。」

  1907年,畢加索在索利埃神父的店裡看到了一幅巨大的女人肖像,儘管只有頭部露在外面,但它在小山般成堆的繪畫中,還是那樣奪目。這是一幅具有法國偉大傳統的完美的肖像畫,他用5個法郎買下了它。

  畫的作者是托爾城稅務所的退休職員羅穌。他從未學過畫,沒有那些陳腐理論的約束,不講究技巧,他樸實的手法和豐富的想像力宛如童年的遊戲,生動活潑。

  畢加索在他的畫室裡舉行了一個隆重的「掛畫」儀式,他請來朋友們向老畫家羅穌致敬,這就是傳為美談的「稅務員的宴會」。大約來了30位客人,用幾張桌子拼成的長桌看樣子會有一頓豐盛的晚餐。來賓席的上方懸一橫幅「光榮屬￿羅穌」,周圍襯以小旗和燈籠。大夥兒等了很久,筵席承辦人遲遲沒送飯菜來。畢加索突然猛拍大腿,原來他在叫菜時把日期錯訂成下一天了。客人們將錯就錯,以酒當飯,大喝特喝。借了酒興,皮喬特跳起了西班牙舞蹈;洛朗坎酩酊大醉,一跤跌倒在放滿果醬餅的盤子裡;薩爾蒙乾脆蹦到了桌上,朗誦一首歌頌羅穌的即興之作。阿波利奈爾也寫出了熱情洋溢的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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