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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愛因斯坦對自己的宗教感情和上帝概念有他特別的解釋:

  「我的宗教感情就是對我們的軟弱的理性所能達到的不大一部分實在中佔優勢的那種秩序懷著尊敬的讚賞心情。」

  愛因斯坦的宗教和上帝實質是這樣的:謙恭地崇拜一個具有更高本性的永恆的精神存在,它可能顯示在微小的細節之中,這些細節,儘管我們的感官薄弱,而且還不完善,但還是能為我們所接受。這種深摯地直覺地深信存在一種更高的思維力量顯示於不可思議的宇宙之中,這就是愛因斯坦的上帝。或者說,他的上帝,存在於一種深邃感覺到的直覺信念,一種顯示於經驗世界的高超智慧。這個上帝實質上是宇宙大自然的理性的規律。

  在愛因斯坦看來,信仰宗教的標誌是:「一個人受了宗教感化,他就是已經盡了他的最大可能從自私欲望的鐐銬中解放了出來,而全神貫注在那些因其超越個人的價值而為他所堅持的思想、感情和志向。」愛因斯坦由之認為:「重要的在於這種超越個人的內涵的力量,在於對它超過一切的深遠意義的信念的深度,而不在於是否曾經企圖把這種內涵同神聯繫起來,因為要不然,佛倫和斯賓諾莎就不能算是宗教人物了。」

  愛因斯坦在這裡將宗教信仰同科學信仰連成一體。因而,在他看來,科學與宗教的結合表現在真正的科學家、造詣較深的科學家身上都是必然的,他們都是具有宗教感情的人。他們的宗教感情所採取的形式,就是對自然規律的和諧所感到的狂喜和驚奇。因為這種和諧顯示出這樣一種高超的理性,同它相比,人類一切有系統的思想和行動都只是它的一種微不足道的反映。愛因斯坦將這稱為宇宙宗教感情。

  他認為,每一個科學工作者都應當有宗教感情。這種宇宙宗教感情是科學研究的最強有力的、最高尚的動機。它給科學家以力量,使他們熱忱獻身、百折不撓地探索宇宙的奧秘。科學工作必須基於這樣的信念:相信世界在本質上是有秩序的(合理性的)和可認識的,宗教感情所表現的正是這種信念。

  愛因斯坦說,科學上有偉大創造成就的人無不浸染著真正的宗教信念。「他們相信我們這個宇宙是完美的,並且是能夠使追求知識的理性努力有所感受的。如果這種信念不是一種有強烈感情的信念,如果那些尋求知識的人未曾受過斯賓諾莎的對神的理智的愛的激勵,那麼他們就很難會有那種不屈不撓的獻身精神,而只有這種精神才能使人達到他的最高的成就」。在這些人物當中,愛因斯坦特別提到開普勒、牛頓和普朗克。

  開普勒和牛頓研究天體運動規律花費了多年嘔心瀝血的艱苦勞動。這樣的獻身精神,是不可能沒有信念和感情作基礎的。因此,愛因斯坦讚賞他們對宇宙合理性的信念多麼深摯,讚賞他們企望瞭解這種合理性的願望多麼熱切。對於他的同時代的學術前輩普朗克,愛因斯坦當著他的面向人們說道:普朗克渴望看到世界的堅定的和諧,才產生出無窮的毅力和耐心;正因為如此,他才專心致志於物理學中最普遍的問題,而不使自己分心於比較快的和容易達到的目標上去。他日以繼夜的努力是直接來自於激情。愛因斯坦說:「促使人們去做這種工作的精神狀態同信仰宗教的人或談戀愛的人的精神狀態相類似。」

  其實,愛因斯坦所說關於開普勒、牛頓和普朗克的這些話或許不過是他親身體驗的感受。他自認是宗教感情鼓舞他始終忠誠於他所獻身的事業:探索自然界裡和思維世界裡所顯示出來的和諧秩序。他虔誠地相信:科學只能由那些全心全意追求真理和嚮往理解事物的人來創造。愛因斯坦在以《我的信仰》為題的文章中明確的表白了自己的信仰和那個宗教感情的內涵所在:

  「我們認識到有某種為我們所不能洞察的東西存在,感覺到那種只能以其最原始的形式為我們感受到的最深奧的理性和最燦爛的美——正是這種認識和這種感情構成了真正的宗教感情。在這個意義上,而且也只是在這個意義上,我才是一個具有深摯的宗教感情的人。我無法想像一個會對自己的創造物加以賞罰的上帝,也無法想像它會有像在我們自己身上所體驗到的那樣一種意志。我不能也不願去想像一個人在肉體死亡以後還會繼續活著;讓那些脆弱的靈魂,由於恐懼或者由於可笑的唯我論,去拿這種思想當寶貝吧!我自己只求滿足于生命永恆的奧秘,滿足于覺察現存世界的神奇的結構,窺見它的一鱗半爪,並且以誠摯的努力去領悟在自然界中顯示出來的那個理性的一部分,即使只是其極小的一部分,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他還說:「在我看來,人類精神愈是向前進化,就愈可以肯定地說,通向真正宗教感情的道路,不是對生和死的恐懼,也不是盲目信仰,而是對理性知識的追求。」

  他還說過:「我沒有找到一個比『宗教的』這個詞更好的詞匯來表達〔我們〕對實在的理性本質的信賴;實在的這種理性本質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人的理性可以接近的。在這種〔信賴〕感情不存在的地方,科學就退化為毫無生氣的經驗。」

  我們知道,愛因斯坦這裡所說的宗教感情實際上就是一種執著於信仰與理想而萌發的心理激情。愛因斯坦以這種執著的激情度過了他的一生。他本身正是這種感情的實際體現。從他的身上我們可以看到,這種宗教感情實際上表現為兩個方面:一方面是宗教式的激情。尚待揭示的知識面寬廣而又誘人,使得科學家心嚮往之,他們如饑似渴地期望,恨不得將大自然吞進自己的肚腹之中。他們又像夸父追日,廢寢忘食,不畏艱辛地探索,不甘心於落伍和勞而無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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