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奧斯特洛夫斯基 | 上頁 下頁


  家裡的人都入睡了。在驚慌憂慮中,拉婭多次到籬柵門外去找他。

  東方已經出現了魚肚白。拉婭又回到了屋子裡,看了看鐘:已經是午夜兩點了。幾乎是在這同一瞬間,她聽到在涼臺上有熟悉的腳步聲。忙跑到院子裡去看,與尼古拉撞了個滿懷……

  他顯得十分疲憊,竟和衣倒在床上。他告訴拉婭說,他出席了在海員俱樂部召開的全市党的積極分子大會,在討論時他發了言。尼古拉記得,當他出現在主席臺時,人們用一種何等驚訝的目光歡迎他啊。

  「我理解他們的驚詫心情。請想像一下當時的情景吧:一個病容滿面、臉色白皙得毫無血色的青年人,穿著一件灰色的、寬大如囊的西服上衣,拄著拐杖,慢騰騰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步履艱難的朝臺上走去,沿著臺階吃力地一步步攀上主席臺……但當我開始講話時,把一切都忘得一乾二淨,因為這對我毫無妨礙。我發現大家全神貫注地在傾聽我的講話。當我結束發言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我聽到鄰座的同志們小聲議論著,他們把我當成是黨中央委員會的代表……會議結束後,同志們建議護送我回家,被我給謝絕了。我想獨自到公園裡去坐一會兒。」

  ……他休息了一會兒,然後開始尋路回家。但是他迷路一小時了。他知道,想找到回家的路是不可能的,因為他是第一次去海員俱樂部。此刻,街上已空空蕩蕩,沒有一個行人可詢問。他感到極其疲乏,兩隻腳幾乎支持不住了。他獨自一人悄無聲息地走著。當他走到海邊時,才恍然大悟,自己是朝相反的方向走哩。他明白,這兒離家還很遠。

  他在市黨委會旁邊的小花園裡的列寧紀念碑下,坐下來休息了一會兒。他已經精疲力竭了。突然,在他的腦際閃現出一個念頭:開一槍,人們不就知道我了嗎?但他沒有這樣做。幸好,打他身邊馳過一輛四輪輕便馬車。尼古拉好不容易才說服了馬車夫送他回家。馬車夫同意了,但馬車只把他送到離家還有兩站路的地方。當時正值雨季,大水從山上把一些卵石沖得滿路都是,馬車夫擔心輪胎遭到磨損,只好讓尼古拉步行回家。

  「當時,我拄著拐杖在卵石上行走非常吃力,為了不至於跌跤,我勉強支撐著。但是,我總算是安然無恙地到了家。」

  他倆沉默了幾分鐘,各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已經是早上五點鐘了,拉婭正準備要離開他的臥室。

  「拉耶卡!」尼古拉說道,「現在你不要把我一個人留下,這一夜在海邊上我翻來覆去想了很久。在海邊上,我和『我』舉行了『政治局』會議,討論了我肉體上的背叛行為,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說……」

  「我擔心你出了什麼事呢。」拉婭小聲對他說。她很高興他終於回來了,並說:「快睡去吧!」

  「我是到死也不會出什麼事的,拉耶卡。怎麼,廖莉婭睡了嗎?你知道,我一點也不想睡。我要把今天的事跟你談談。到你屋裡去吧。要不。會把廖莉婭吵醒的。」他也小聲對她說。

  拉婭猶豫了一下。她怎麼深更半夜還同他在一起談話呢?母親知道了,會怎麼想呢?但是這話又不便對尼古拉講,他會不高興的。再說,他想告訴她什麼呢?她一邊想,一邊已經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是這麼回事,拉婭,」他們在黑暗的房間裡面對面地坐下之後,尼古拉壓低了聲音說。他倆離得很近,拉婭連他的呼吸都可以感覺到。「生活起了這樣的變化,我自己也有點莫名其妙。這些日子我心情很不好。我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今後該怎樣生活。有生以來,我從沒有像這幾天這樣陰沉。今天我召開了自己的『政治局』會議,做出了非常重要的決議。我把這些話告訴你,你可不要感到奇怪。」

  尼古拉把近幾個月的全部心情和今天在郊區公園裡的大部分想法都告訴了她。

  「情況就是這樣。現在談談主要的吧。你們家裡的這場好戲剛剛開鑼,你得沖出去,吸吸新鮮空氣,離開這個窩越遠越好。應該重新開始生活。我既然捲入了這場鬥爭,咱們就把它進行到底。你我兩人的個人生活都不痛快。我決心放一把火,讓它燒起來。你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你願意做我的朋友,做我的妻子嗎?」

  拉婭一直十分激動地聽著他的傾訴,聽到最後一句話,她感到很意外,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尼古拉接著說:

  「拉婭,我並不是要求你今天就答覆我。你好好地全面想一想。你一定不明白,這個人怎麼不獻一點殷勤,不說一句甜言蜜語,就提出這種問題。耍那套無聊的玩藝兒幹什麼呢?我把手伸給你,就在這兒,小姑娘,握住它吧。要是這次你相信我,你是不會受騙的。我有許多東西是你需要的,反過來也是一樣。我已經想好了:咱們的結合一直延續到你成為一個真正的人,成為我們的同志,我一定能幫助你做到這一點,不然,我就一點價值也沒有了。在這之前,咱們都不能破壞這個結合。一旦你成熟了,你可以不受任何義務的結束。誰知道,我也許有一天會完全癱瘓。你記住,到那時候我也絕不拖累你。」

  稍停片刻,他又親切而溫情地說:

  「現在我就請求你接受我的友誼和愛情。」

  他握住她的手不放,心情很平靜,好像她已經答應了他似的。

  「你不會拋棄我嗎?」

  「拉婭,口說不足為憑。你相信這一點好了:像我這樣的人是不會背叛朋友的……但願朋友們也不背叛我。」他辛酸地結束了他的話。

  「我今天什麼都不能對你說;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她回答說。

  尼古拉站了起來。

  「睡吧,拉婭!天快亮了。」

  1926年11月,他們終於結為夫妻。他們必須把他們倆的這種結合隱蔽起來。因為,尼古拉和拉婭父親的關係越來越惡化了。他們還不能擺脫困境,還不知道在哪裡安家。但是,一切拉婭都很清楚:沒有科裡亞,她是不能生活的。

  他倆相依為命,彼此補其不足。她生來精力充沛,但靦腆含羞,性情有些孤僻。尼古拉卻恰巧與她相反,是個善於聯繫群眾的、勇敢的人。他倆卻都愛鬧著玩,成天樂哈哈的。

  他的樂觀主義感染了她。真令人難以置信,一個22歲的人會戰勝病魔。

  在尼古拉的影響下,拉婭變得比較堅定和勇敢了。看來,她什麼都能做,也能吃苦耐勞。她無所畏懼,也不吝惜身體。

  他倆談了許多有關未來的事,也談到他們幸福的家庭和孩子。

  尼古拉盼望著回到共青團的工作崗位上去,渴望獨立生活。

  而生活沒有歡樂也是暫時的。他還沒有生活資料。1927年5月20日,尼古拉在致波·尼·諾維科夫的信中寫道:「真見鬼,國家保險銀行至今仍沒有把錢撥到諾沃羅西斯克殘廢救濟保險銀行來,這裡根本領不到殘廢金……」老實說,35個盧布零50戈比的退休金雖然不能解決什麼問題,但這總還是有些幫助。拉婭在縫紉刺繡班結業後,臨時在縫紉廠工作。她知道:只要她在家,她什麼也不必擔心,她的父母還有一筆為數不大的家產。家裡養了一頭小豬和一群雞鴨。但是,這並不會使他們留戀,他們還是想到遙遠的地方去生活。

  過了些日子後,尼古拉臥床的時間越來越多了。拉婭和姐姐也上班工作了。

  拉婭的母親在家照料尼古拉。尼古拉特別留戀她的母親。他瞭解到,母親的婚事也不是稱心如意的。尼古拉十分同情母親並譴責那種促使人們沒有愛情而結合的舊法律。

  尼古拉常常津津有味地談論著一些新人新事,新的美滿家庭,談論著建立在愛情和相互信任基礎之上的幸福。拉婭還記得母親曾經說過的話:「這個年輕人是從哪裡得到的這些生活常識?」

  每天早晨,尼古拉起床是很吃力的。這一點,只有拉婭和她母親知道。母親來到他們房裡幫助他穿衣洗漱。她每天親眼看見尼古拉怎樣起床的。尼古拉說:

  「我想出了一個起床和鍛煉意志的新辦法。在我的指揮下,膝蓋無須彎曲,雙腳上下也能抬起,然後朝一個方向來個快動作,我就能站起來了。」

  他經常拿這件事開玩笑,而且帶有幾分幽默,不由使拉婭和她母親笑了起來。但這是一種苦笑啊!

  儘管病魔越來越嚴重地折磨著尼古拉,但他卻會掩飾這些痛苦。有一次,他耍些滑稽的把戲讓大家看,完全不像一個重病在身的人。

  記得有一個夜晚,拉婭和尼古拉一起閑坐,拉婭彈著吉他,而他則半躺在床上,小聲地唱著。拉婭坐在椅子上(只讓椅子的兩條後腿著地),隨著歌曲的節拍微微搖晃著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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