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奧斯特洛夫斯基 | 上頁 下頁


  尼古拉總是熱心地給他講述共青團員們、共青團的任務和新的、優秀的青年一代,無論用什麼方法也不能說服老頭子。

  他們經常談起1905年至1907年發生的革命和後來反動勢力的猖獗。父親雖然沒有直接參加那次革命鬥爭,但是他把革命者隱藏在自己家的地窖裡,幫助他們堅壁武器。他還參加了募集糧秣的工作。

  1914年至1915年,父親回到家鄉維裡亞村探望親人。他在那裡因有人告發而被捕,坐了六個月黑牢。由於沒有文化,父親把這次身陷囹圄的逆境不加區別地歸咎於大家。無論尼古拉怎麼解釋也不能說服他。父親常常用一句簡捷的話結束他們的爭論:

  「夠了,反正你沒有辦法使我信服!」

  「唉,他真是個脾氣執拗的老頭子!讓他轉變真難啊!」尼古拉說。他們還對新式婚姻問題爭論不休。他們常以拉婭姐姐的不幸姻緣為題爭論起來。她姐姐和丈夫離婚了,她帶著孩子與父親生活在一起。父親責怪她結婚時不聽他的好言相勸。父親抱著陳規舊習不放,他認為,只有父母之命的姻緣才是穩固可靠的,不然,就會迅速破裂。

  「他們性格不相投。」父親有時挖苦說。

  「還必須仔細分析事端的原委,」尼古拉反駁說,「不應一概歸咎於新的婚姻。」

  父親什麼也不想弄明白,只是固執己見。

  在爭論中,現在拉婭站在尼古拉一邊。似乎有一種下意識的感覺使她意識到尼古拉是正確的。

  當她聽到尼古拉的爭辯和敘說時,一種不安的情緒不時使她感到迷離恍惚。她可怎麼辦呢?她該做些什麼?該出嫁了嗎?有時,她簡直為此而懼怕起來。因為,她目睹了多少樁不幸的婚姻,不僅有新式婚姻,而且也有舊式婚姻;她目睹了多少起不理想的新式婚姻也以離婚而告終,每一方繼續按自己的常規生活著。一些老人們的家庭生活經常在爭吵、咒駡和互相責備中度過。

  但畢竟拉婭還要繼續生活啊。關於繼續上學的事連想也不敢想,因為家境貧寒。當時,大多數家庭的慣例是:只讓男孩子上學。但是,尼古拉和父親的辯論逐漸開闊了她的視野,她漸漸傾心於一種新的生活,傾心於那些新型的優秀分子,尼古拉就是這樣的人。

  父親不喜歡尼古拉那坦率的、尖銳的論點,不喜歡他對她和她姐姐所灌輸的那些危言聳聽的東西,諸如讓她擺脫父親用舊眼光看待生活的影響之類。

  有一次,正好是星期天,全家人都出門了,姐姐把一個十個月的孩子留下給拉婭,自己也出去了。拉婭只好暫時在院子裡照看孩子。尼古拉在廚房裡埋頭寫什麼東西。拉婭回到臥室去哄孩子睡覺。孩子睡著後,她繼續悄悄地搖晃著孩子,一邊和尼古拉談心。

  他又開她和她的男朋友的玩笑,問她是不是要結婚了。

  然後,他把桌子挪近拉婭的身邊,問道:

  「你為什麼哪兒也不去?不去散散心?」

  「不想去,哪兒也不想去。和您在一起有趣得多。從您那裡我懂得許多新東西。」

  「你為什麼總是用『您』、『您』的來稱呼我,幹什麼那樣客氣?」

  拉婭緘默不語,不知如何回答。

  「拉婭,記得嗎?前幾天你去鄰居借鐵鍬時對我說,我們要談一談,談什麼呢?」

  顯而易見,拉婭雙頰不由又緋紅起來,因為他微笑著對她說:

  「你想要我替你說出來你想說的話?」

  「喏,請您說吧!」

  「不應該用『請您說吧!』應當用『你說吧!』不要再稱呼『您』啦,我就說……」

  尼古拉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拉婭的臉龐。

  「你想說,你覺得憋氣得很,是這樣嗎?」

  「是的……」

  「這好極了,拉婭!一切都比我期待的還要好。就是說,要想掙脫家庭束縛,也無須我對你進行宣傳鼓動了。當然,你明白,事情主要取決於你。要知道,你家老頭子是無法爭取了。你應該屬￿今天這個時代的人。」

  拉婭無言以答。她也不想把內心激起的感情表達出來。此刻,尼古拉也緘默不語。過了一會兒,他補充說:

  「拉婭,這意味著你將從自己身上找到願望和力量……」

  「願望我倒是有,而力量,我不知是否有?」

  ……顯而易見,這句話已深深地刻印在尼古拉的腦際。幾年過去之後,在《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的小說裡,主人公塔婭·丘查姆逐字地重複著這句話。

  尼古拉這幾個月生活得怎麼樣呢?不論誰勸他休息都無濟於事。有時一吃完早飯,他就進城了,以便熟悉城市和人們。有時,他整天整天鑽進市圖書館裡。市圖書館離拉婭家有三公里遠。

  每當拉婭談到他應該注意休息時,他說:

  「療養院我可住夠了,我已經不想去那裡住了!兩個月之後,我就要開始工作了。應該讓腳鍛煉走路,不能讓它們過分嬌生慣養了。」

  晚上,他回家時有些疲勞。但精神很愉快,和拉婭交換感想,開開玩笑。拉婭記得,有一次他對她說,整整一天他是在共青團市委會裡度過的。

  「我請求和小夥子們談談工作問題。我的請求使他們感到驚異,我看到他們的臉上露出了驚恐的神色。誰也沒有拒絕我的請求,但是每一個人都認為自己有責任提醒我應該加強治療。」

  這些頻繁的活動加重了他的病情。兩隻腳腫得更厲害了,越發疼痛起來。拄著拐杖走路已十分困難——必須恢復使用尼古拉從療養院隨身帶回來的那副雙拐行走。他常去借書以代替散步。現在,拉婭經常與尼古拉一起到圖書館借還書。借書處的組長是一位翹鼻子的姑娘,名叫杜霞。她不大喜歡尼古拉:看來,她以為尼古拉是個好吹毛求疵和愛挑剔的讀者。

  有一次,尼古拉向她借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一書。

  「您怎麼啦,同志!我們沒有這種書!」杜霞用一種不太滿意的口吻聲言道。

  「『這種書』如何解釋呢?」

  「『這種書』就是您要借的!這種書我們已經停止向外借閱。書中有許多有害的思想。借革拉特珂夫①和馬雅可夫斯基的書吧。」

  ①費多爾·瓦西裡耶夫·革拉特珂夫(1883—1958),蘇維埃俄羅斯作家,著有長篇小說《士敏土》、《原動力》、《童年故事》等,先後獲得斯大林獎金和列寧勳章。

  「您聽著,」尼古拉勉強壓抑著自己的情緒說,「革拉特珂夫和馬雅可夫斯基都是優秀的作家,我對他們深為敬慕。但是,我現在向您借的是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

  「同志,這種書沒有!我們圖書館的工作是要為無產階級文化使命服務的!」

  尼古拉被激怒起來:

  「您不要用無產階級文化這種字眼來愚弄我!現在可不是用呆板的公式來從事文化事業的時候!」

  「讀者同志!」杜霞抬高嗓門說,「您不要耽誤我的時間!如果您是一個緊跟時代的人,您應該明白,令人痛恨的舊社會的一切文化偶像都在泯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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