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傳記 > 阿加莎·克裡斯蒂自傳 | 上頁 下頁
五六


  《寓所迷案》是在一九三零出版的,但是,我對出版時間和地點以及寫作過程、起因,甚至連怎麼想起用一個新角色馬普爾小姐作為小說中的偵探都記不清了。當時,我肯定沒打算在以後的寫作生涯中繼續以她為主人公。我沒想到她會成為赫爾克裡·波洛的競爭對手。

  如今,人們絡繹不絕地寫信給我,建議馬普爾小姐和赫爾克裡·波洛應該邂逅相遇。可這有什麼必要呢?我肯定他倆決不會對此感到高興的。赫爾克裡·波洛清高自負,他不會要一個老處女來教他幾手的。他是個職業偵探,有他在,就不會有馬普爾小姐的立足之地。他倆都是紅人,都是憑本事吃飯的。我不會安排他們邂逅相遇的,除非我一時心血來潮,感到有必要這樣做。

  我想,大概是在《羅傑·艾克羅伊德謀殺案》中刻劃謝潑德醫生的妹妹時所產生的樂趣,促使我產生了創造馬普爾小姐這個人物的想法。我喜歡書中她這個角色,尖刻的老處女,好奇心十足,沒她不知道、沒聽過的事:地地道道的私人偵探。當這本書被改編成劇本時,使我大為不快的是卡羅萊挪不見了。醫生又多了一個妹妹,一個妙齡少女,能喚起波洛春心萌動的嬌媚姑娘。

  我不瞭解這主意剛剛出現時。人們對於戲中的改動是多麼難以接受。這時我已經寫了一個自己的偵探故事劇本,記不得這是什麼時候了。休斯·梅西對此頗有異議;他們實際上要我最好不要對這個劇本存在什麼期望,因此我也就沒有強求他們。這個劇本名叫《黑咖啡》。這是一部傳統風格的驚險劇,雖然其中不乏老調重彈,但我覺得還不錯。後來,時來運轉,我在森尼代爾時的一位朋友伯曼先生與皇家劇院有關係,他向我提出這劇本或許能上演。

  弗朗西斯·沙利文在《黑咖啡》中飾演波洛。他體態臃腫,身高六英尺二英寸;我對飾波洛的演員總是一個肥胖的傢伙感到奇怪。我記得首場演出是在漢普斯持德的大眾劇場,露西婭的角色是由喬伊斯·布蘭德扮演的,我一直認為她是個出色的演員。

  《黑咖啡》公演了四五個月後,終於挪到西區上演。二十多年後,這個劇經過稍許修改重新出現在舞臺上。作為保留劇目,人們對它反應很好。

  《不在犯罪現撤是由邁克爾·莫頓根據我的一部書《羅傑·艾克羅伊德謀殺案》改編上演的第一部劇作。他是個劇本改編行家。我對他最初的想法不以為然,他想讓波洛年輕二十歲,改名為博·波洛,身邊有許多姑娘獻媚。這時我和波洛結下了不解之緣,我意識到他將永遠是我筆下的人物,我極力反對完全改變他的性格特徵。後來,在監製人傑拉爾德·杜·莫裡哀的支持下,我們決定去掉醫生妹妹卡羅萊娜這個人物,用一個年輕美貌的姑娘來代替。我前面說過,我很不情願去掉卡羅菜挪這個人物,我偏愛以鄉村為背景的關於她的那段故事。我喜歡通過醫生和他主宰一切的妹妹的生活表現出來的鄉村生活的劇情。

  如今重溫《寓所迷案》,我並不像當時那樣滿意。我覺得它的人物過多,枝節也太多。但主要情節還是經得起推敲的。我看那村子就像確有其事一樣,即使在今天,也仍有些村莊與之相似。孤兒出身的侍女、訓練有素且會向上爬的傭人不見了,但取代他們的日間女傭又與他們何其相似,儘管應該承認她們不如前輩人那麼有心計。

  馬普爾小姐不知不覺地走進了我的生活,競絲毫沒引起我的注意。我給一家期刊寫了六篇系列短篇小說,選擇了六個人物每星期在一個小村莊聚會,講述疑難案例。我從簡·馬普爾小姐寫起,這位老處女很像我姨婆在伊靈的某些至交。我年輕時去鄉村時常遇到這種老婦人。馬普爾小姐決不是我姨婆的再現;她要比我姨婆更大驚小怪、更有老處女的味道。但是倆人確有相似之處,她們性格爽快。她們總喜歡把人和事往壞裡想,而可怕的是事實證明十有八九她們是對的。

  姨婆的預見性相當可怕。我哥哥姐姐曾在家把一隻溫順的小松鼠養了一年之久。這天,姨婆在花園裡捧起這只傷了一隻爪子的小生靈,頗有見地地說:「聽著!這只松鼠幾天之內就會順著煙囪跑掉。」五天后果然跑了。我把姨婆的這種預言能力賦予了馬普爾小姐。馬普爾小姐對人並無惡意,只是不輕信任何人。儘管她持人性本惡的觀點,她還是善待每一個人。

  馬普爾小姐剛一在我的書中出現就有六十五歲到七十歲左右了,如同波洛一樣。這並不是件好事,因為她要在我的創作生涯中常常陪伴著我。假如我預見這一點,我會讓一個早熟的學童作我第一個偵探,於是他會和我一起成長。

  為了這六篇系列小說,我給馬普爾小姐安排了五個夥伴。第一個是她的外甥,他是一位當代小說家,他的作品裡涉及了深奧的理論,亂倫、性、以及關於臥室和廁所設備的污穢描繪,總之,是他眼中赤裸棵的生活。他對自己美貌而迂腐的簡姑姑一味遷就,就像對待一個不諳世事的人。第二個人是個身為現代派畫家的年輕姑娘,她剛剛和雷蒙德·韋斯特有了點暖昧關係。接下來是佩蒂格魯先生,他是位地方律師,沒有人情味,機警,上了年紀;其餘兩位是本地醫生,一個瞭解許多病例從而對每晚的難題都能講出個所以然的有用之人,以及一位牧師。

  馬普爾小姐自己講述的疑案用了一個有些可笑的名字:《聖彼得的拇指》。後來,我又續寫了六篇以馬普爾小姐為主人公的小說。這十二篇和另外一篇以《死亡草》為書名在英國出版了,在美國出版的書名則叫《星期二俱樂部謀殺案》。

  我記不得寫作《懸崖山莊奇案》的情景了,我可能以前就打好了腹稿,這是我的習慣,常常弄不清一本書是否剛脫稿還是已出版。故事情節常常不期而至地湧人腦海:沿著大街散步時,或滿懷興趣瀏覽某家帽店時,突然有了絕妙的構想。我想:「這回可以天衣無縫了,沒有誰能看出破綻來。」當然,所有的情節都有待於進一步推敲,各個人物也只能慢慢地活起來,我當即在練習簿上記下這個絕妙的構想。

  到目前為止,這樣做很得心應手,但我常常把練習簿丟掉。我手裡總是有半打練習簿,隨時把想到的情節或是某種毒藥或藥品,或是在報紙上看到的某次狡詐的詐騙案記下來。當然,如果把所有這些都清楚地分類歸檔,會省掉我許多麻煩。然而,有時到一摞舊筆記本中去漫無目標地尋找隨手寫下的幾行字,諸如「可用的情節:自己動手;姑娘不是真妹妹;八月」以及情節梗概什麼的,倒是別有一番樂趣。

  有些情節都記不得了,有些情節則時常在腦海中縈繞,我樂於細細地品味把玩,因為我知道總有一天會寫出來。在安排好《羅傑·艾克羅伊德謀殺案》細節之前,我曾在腦海中醞釀了很久。魯斯·德雷珀的演出觸發了我的創作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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