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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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蠻荒時代,東部山林中的猴群(類人猿)之間發生了戰爭。有雌雄兩隻猴子分別逃至這座貢布日山上。開始時它倆都唯恐對方是敵人,互不往來。但母猴居住的山洞口有一株野葡萄,累累果實吸引了公猴。在公猴偷摘葡萄的過程中,彼此才發現了對方原來是異性同類,不覺大喜過望。公猴向母猴求愛,母猴回答說,我已等待了很久!於是它倆住到了一個山洞裡。在後來的日子裡,野葡萄樹遭到火焚,但原先遺落的種子卻長出了新的葡萄樹。它們受到了啟發,又埋下許多穀物的種子。在漫長的光陰中,由於它們及它們的子孫時常蹲在地上勞動,尾巴被磨光了,於是就變成了人。 老人說,藏族就是這樣起源的。 講過這個故事後不久,這位老人就去世了。 古老的山南一定充滿過古老的故事,但是在時間的長河中一點一點地流失了,有些是在近現代失傳的。我們許多人都聽說過幾十年前山南某處還存在著生殖崇拜的舞蹈,但走遍山南各縣也沒打聽出來,也許人家知道了也不說吧。 然而知道了不說的還是少數,對於某些原始風習鄉下人反而津津樂道。強巴次仁告訴過我們一個故事,是在談到上述那個猴子變人原型傳說時接著又講了的。 當時他詢問,我們藏族為何不吃驢肉呢。那老人就說了一個故事。這一故事是我在藏區所聽說的唯一的一個,再沒有另一個與此同類。至今我對此仍大惑不解,覺得怎麼會有這等事情發生;如有這等事情發生,又何以值得作為神和神跡來崇拜並流傳至今;尤其是把這一傳說作為不吃驢肉這項禁忌的依據也很可疑。 在貢嘎和紮囊兩縣交界處,雅魯藏布江畔的一個村莊旁邊,現有一處神殿,是供奉嘎薩拉姆女神的。嘎薩拉姆曾是這個村莊的民婦,出於怎樣的一個念頭,她在這個地方與一頭驢子交合。在過程中,驢子突然受驚疾奔,把她拖死了。當地人為她修了一座塔,把她作為神供起來。強巴次仁作出結論說,這是原始的生殖性力崇拜。 那一次從澤當返回的路上,我們就一直在尋找這座塔,並向沿公路邊的村人一一詢問,那些人知情不告,表情詭秘,還高聲大笑。終於在一群打場的人那裡聽說了,他們說,你們走過了。 我們很掃興,沒有返回去再找。接著我們到達貢嘎縣,才在我回避的情況下,由貢嘎縣紀檢委書記丹達詳細講述了。嘉措在轉述的時候,躲躲閃閃,欲言又止,所以整個來龍去脈終是模糊。 第二年開春我們去那一帶拍老百姓過藏曆年。沿著公路這次找到了嘎薩拉姆的供奉地點。不是一座白塔,只是一些石片壘砌的一人高的藏語稱為丹康的微型神殿——祭壇。那是藏曆年初三的下午,刮著江邊春季裡常有的那種夾著塵沙的幹風。我們登上土崖,看這處神殿簡陋,也無特別之處。由於剛剛在此舉行過儀式,新換的五色幡嶄新,桑堆正冒著煙。地面用白灰塗畫了格子,不知派過什麼用場。 此時嘎薩村的男男女女們正身著盛裝,站在公路邊上,攔截每一過往車輛,向所有陌生人殷勤地勸酒。他們自己也都喝得歪歪倒倒。我們非常樂意被攔下,喝過了人家的酒,又問誰是村幹部,我們能否到貴村坐一下。村人們喜出望外,急忙引我們來到村支書家。村支書叫次仁,也喝得差不多了,就醉眼朦朧地跟我們講,今天全村四十八戶全都到嘎薩拉姆祭壇那兒去了,只有今天大家——男男女女才能都去,藏曆十二月十七日那一天各家父親可以去,五歲以上的女人是不能去的,嘎薩拉姆不歡迎呵。要是去了,馬上就得紅眼病——那是嘎薩拉姆在吃醋。 嘎薩村和相鄰的三個自然村沒有其它保護神,域拉,贊,傑拉,傑布,等等,都沒有,只有嘎薩拉姆一個。我們這地方也不過望果一類節日,藏曆十二月十七日就算是地方上過節了。過去莊園統治時派差去,現在三個自然村每年輪流去。 頭一天用酥油糌粑做成嘎薩拉姆的像,第二天由四個男人把她抬到祭壇上。男人們帶了肉和刀子,排著隊坐在白灰畫的方框裡,有人負責檢查肉帶來沒有,刀帶來沒有。坐在那裡,至少一小時。 儀式完畢,她的塑像上身交給防雹喇嘛,夏季裡防雹時具有法力。下半身分為三份分給三個自然村作為聖物分而食之。男人們回來時,婦女們要在村口迎接。 村支書建議我們去溝裡看一看供著嘎薩拉姆像的小寺,還說,也只有大年初三的今天才有可能讓你這位女同志看呵。 沿著嘎薩拉姆祭壇往裡進,到了一座小山下的村莊。這村莊的名字很特別:那瑪村——母系村。小山的名字是蘇康聖山——邊上有房子。 全村的人都喝醉了,到處噴發著青稞酒的氣味。有人跌跌撞撞引我上小山,為我們打開了一處小經堂,那就是嘎薩拉姆,一尊新塑的抹畫得粗陋的彩色泥塑,一個隨處可見的護法女神形象。又指點說,旁邊那位是她的丈夫,貢布大神。 ——西藏鄉間到處可見本土宗教與佛教同化的痕跡,嘎薩拉姆一定有一部有趣的演變史。 我們就問這位女神顯形嗎?有何神跡出現? 如果女神發怒時,村裡就多處起火,這裡剛撲滅,那裡又起了,但都是些可以踩滅的小火。因為女神肚裡是自然形成的火。著火時可以聞到糌粑酥油燒灼的味道。另外,許多喝醉了酒的人在夜間都遇見過一位戴巴珠(頭飾)的女人背著筐子走過。也有人夜間夢見一美女,凡有此經歷的,第二天就腰背疼。 關於嘎薩拉姆這一現象究竟說明了多少問題,由此可以揭示一些怎樣的文化內涵,等待著感興趣的藏學家去研究吧。 在山甫的大多數時間,是由強巴次仁陪同並作以介紹的,我們從他那兒獲知了不少的情況和線索。強巴次仁三十幾歲年紀,出生在瓊結縣藏王墓相向的縣城。他的母親是藏族,父親是漢族,安徽人。所以強巴次仁有個漢名叫程皖西。他八十年代中期畢業於陝西咸陽的西藏民族學院,分配到山南地區文管會,剛報了到,第二天就下鄉到紮囊縣搞文物普查。現在他可已經是山南地區的文物專家了。 山南地區文物界的權威是地區文管會主任土登朗嘎。他早在一九八〇年就開始負責這項工作,成了山南地區文物的保護神。在一九八三——一九九二年的九年間,西藏全區進行文物普查,山南就一直配合了九年,是西藏文物普查的一個別動隊。 山南地區以前共有寺院二百一十座,宗教文物也極其豐富。在十年內亂中,有一部分寺院被拆除了,甚至在文革結束後,七十年代末,還有包括貢嘎多吉紮寺在內的三座名寺被拆除,真是荒誕。但也有相當部分的寺院因做了公社糧倉而倖免於難。於是「寺廟保護了糧食,糧食挽救了寺廟」被傳為美談。但是文物流失情況比較嚴重。其中最有名的例子是,帕主王朝(明朝時)的珍珠唐嘎觀音像,也是在文革後期被拆了的,當時還請示過某位領導批准,珍珠賣給了外貿部門,織物被某人拿去做了枕套——後在土登朗嘎的主持下重新修復;在隆子縣一個展室,一尊釋迦牟尼的合金像被倒轉來,當了講解員的坐凳。土登朗嘎拿來請人作了鑒定,有九百年歷史,印度風格。諸如此類的情況比比皆是。 一九八七年,日當寺準備拆掉翻蓋,土登朗嘎聽說了急忙阻止,說明是吐蕃建築,它本身的價值如何;在隆子他曾發現了用羊皮封裝的古舊的貝葉經,就收藏起來,後由專家鑒定,居然是一部不丹歷史。位於雅江北岸的吉如拉康,要是再晚上三天,就將永遠消失了。當時乃東縣召開的基層幹部會上確定了一個項目,決定推倒吉如拉康修建結巴鄉招待所。土登朗嘎聽說了,當即向地區作了彙報,行署指示立即前往考察,才發現了這處金城公主時代的歷史遺跡。現在這裡已成為重要的文物保護單位。據國內著名藏學家們研究,吉如拉康的吐蕃寫經超過了敦煌寫經,甚至還有本教經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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