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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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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土人接著說,不是簡單稱謂,而是政治問題。因為印度一向聲稱對於該湖擁有領土權,中國人沿用印度湖名,豈非一種默認?現如今雖是和平時期,但六十年代初中印戰爭期間,日土也是一個戰場,在日土縣西側就有雙方的佈雷區;眼下,中印雙方沿班公湖都設有對峙的哨卡,因值非戰時,都還友好罷了。上一年,我方的船翻了,有兩個人漂到印占區的湖水中,被對方邊民發現,進行搶救,治好了又送了回來。一九六二年中印開戰時,印軍就曾趁著夜色,深入我方防線內偷水——班公湖一個特別蹊蹺處,就是同屬一湖,水質不同。中國境內的湖水是淡水,到克什米爾境內不僅變成,而且發臭;不僅人畜不能飲用,連魚也不見生長。 中國境內的湖段魚之多真是少見。一九八八年縣裡和某單位訂了打魚台同,打了一陣子魚,五天就可以裝滿一台大東風車。後來由於有藏族群眾提了意見,阿裡行署得知此事,就下令制止,再不准在班公湖打魚了。 在日土就住了兩天,有關日土的許多情況都是縣辦公室多吉主任和縣法院嘎院長隨意介紹的。其實縣裡幹部是吃魚的。但他們說,不讓打魚也是對的,不然可能遭報應。例如上一年,兩條船在湖中打魚,有條船上網住了一條遍體通紅的魚。疑是神魚,討論了許久,還是決定把紅魚放生了。突然一陣旋風憑空而來,兩船陡然相撞,一隻船翻啦,死了一個人。 從藏北開始,我就習慣了逢湖便打聽有關湖怪的傳說,而且時常能碰上目擊者。在日土人看來,班公湖裡當然有神馬、神牛、神羊,要說沒有那才令人不解。一九六九年,曾有三個人居然還看到烏疆河入湖處有一條巨石般的大魚堵在湖口,一時河水斷流呢。另外,我方水上中隊時常驅船在湖面巡視,但就是有一處地方不能靠近:本來天氣晴好,一旦靠近立時狂風大作。 嘎院長談起一件有關湖怪的往事:一九七一年夏天,我和紮西倫布他們開著車去湖邊。當時天氣晴朗,但有微風,湖面也比較平靜。我們忽然遠遠看見湖水下有一紫紅色的足有幾十米長的傢伙,正順風快速迎向我們。由於缺乏思想準備,我們都有些緊張。紮西倫布慌忙拔出槍,朝那傢伙開了一槍,那傢伙突然聳出水面比人還高,隨即潛入水中不見了。駕駛員格桑歐珠說他當時看見那傢伙中彈冒煙了。但我倆都沒看見冒煙。說起那傢伙,我們匆忙中就只看見是紫紅色、很長,它的樣子可就說不清啦。咳,當時要是帶相機就好了! 就這樣,走遍了西藏,記下了無數有關湖怪傳說及目擊者的描述,由於未見哪怕一張照片,所以無法訴之於世。其實說句心裡話,我是不怎麼相信湖牛湖羊之類說法的。但我同時又認為湖底水族自成世界,千百萬年間人們無法去水底去看個究竟,難說有什麼奇奇怪怪的事物。有關神怪的說法,則出自藏族歷來的自然觀:凡人類社會所有的,水世界中也必定存在。不然有靈性的湖依靠什麼生存呢?我當然不去說破這一層,以顯示就我科學。 不僅尋訪湖怪傳說的興趣逐漸消失,而且由於多年來看多了藏北、藏南、藏東各具風采的湖泊,前不久又朝拜了第一神湖的瑪旁雍措,「曾經滄海難為水」了,再看班公湖心境也就平平。棄車沿湖走了很久,由於夕陽曝曬,蚊蟲又多,加之上一年此處住過打魚者,丟棄的魚內臟散發出不良氣味很濃,就更不想久待。去湖中鳥島,是沒有可能了:湖畔停靠著一隻船,但船槳不知給藏到哪裡,陪同的多吉主任和楊成滿山遍野也沒找到,只得作罷。 導演老孫在普蘭時就曾向我詳述班公湖鳥島的拍攝情況。他們自備橡皮艇,登臨班公湖中的三個鳥島。他是在六月孵化季節趕了去的,最大的鳥島主要是棕頭鷗的領地。成年的棕頭鷗率領小雛們游泳嬉戲,看見瞄準它們的攝像機,則成群地發動攻勢,向從未見過的這個怪物襲擊。據粗略估算,該島上的棕頭鷗不下萬隻。 班公湖鳥島是升平世界,沒發現有動物界的天敵存在。島上賊頭賊臉的老鼠只偷竊鳥卵。只有人是唯一天敵。只要人不去打鳥和取卵,則湖中鳥族可望永保興旺之勢。 班公湖畔是一片遼闊的還算豐美的草場,當年被格薩爾命名為「瑪嘎」。至於「瑪嘎」的意思,多吉說是「像酥油一樣」,言其水草茂盛;縣政協主席平措旺堆則說是「愛媽媽」:當格薩爾行至這片草灘,馬走不動了。格薩爾對馬說,「瑪嘎!」是說草灘是馬的母親。 與阿裡南部農區不同,日土又出現了格薩爾的傳說。因為只有牧區才格外眷戀並樂於傳揚格薩爾的英雄業績。 日土宗遺址也是一著名的旅遊點。曾是一龐大的建築群,依山而建,形制頗似拉薩的布達拉宮。這是西藏建築特色之一。凡政府機構和寺廟皆高高在上,主要是象徵權威,如同漢地所說「天子以四海為家,不壯不麗無以顯王威。」也易於防守,大概還離有古老宗教中的接近上天之意。但如今這一建築群斷壁殘垣,只修復了山頂寺廟的經堂部分。山上是密集的居民,山周遭是名為「雅」的大平壩子,其實「雅」本就是大平壩之意。站在山頂盡可以極目遠眺,由於遠處岩石山的環繞,大平壩形成有利於農田牧場的小氣候,農田間多有小水泊,成為當年的日土小王國的糧倉。這個宗遺址,或許就是當年吉德尼瑪袞後裔的王宮也未可知。 登山的路我們走了很久。因為多吉主任要盡可能多地講說日土情況。由於時間緊迫,我不可能系統全面地詢問,只打聽日土有哪些獨特之處。作為家鄉即是日土的多吉自然樂意回答這一類問題。 日土,就是「牛角上的房子」。阿裡的好地方,除去紮達、普蘭,就數日土啦。你們看,這叫「六棱青梨」—— 就在路邊的青稞田裡站下,端詳起青梨穗,唔,真是六行排列,我們都很驚喜。多吉主任很自豪地說,這六棱青稞呵,是豐收品種,最早是在陀林寺發現一小袋子種子,是從天而降的。只有日土種這種青稞,現在已引人紮達。所以那袋青稞種有幾千年了說不清。 (回拉薩後我專門請教過農科所的種質資源專家,方知六棱青稞與二棱、四棱、多棱青稞一樣,是遍及全藏的傳統作物品種。) 多吉主任繼續說,全世界只有日土才有金絲野犛牛。顧名思義,這種犛牛正是遍披金色毛髮,遍體金光燦燦。由於稀少,一般難以湊成群,最多時不會超過十頭的。通常三幾隻混在野犛牛群中,只有一頭混在了則鄉家犛牛群中,只要見人便迅速逃逸。金絲野犛牛近年間才被有關部門得知,並已擬就在該地成立自然保護區的動議。那兒地處藏北高原深處無人區,一個似乎叫作可可西裡的地方,一大片荒漠草甸地帶,並矗立著一座冰山。 日土的名優特產是山羊絨,年產約十萬斤。日土山羊的特點是個兒大,羊絨長,質量高。每只山羊可抓絨零點四斤。以前出口拉達克,加工成「開司米」世界馳名。上一年日本點名就要日土的山羊絨,當年產的八萬多斤只抽查了七包,就放心地全給拿走啦。 從前給藏政府支差淘金,熱邦區一帶砂金最多,現在那兒坑坑窪窪像地道戰一樣。去年縣上和青海訂了合同,青海來人淘金了。加岡一帶有當年英國人發現的房子大的水晶石,帶也帶不走,不知給藏到哪裡去了…… 氣喘吁吁地登上山頂,邁進日土寺大門,突然從一面牛毛幕帳後面跳下一人,用漢語大喝一聲:「你好!」此人小個,面黑如漆,只有眼睛格外的亮。穿一件不見本色生鐵一樣的長袍。「洛桑三傑!」韓興剛反應熱烈。他們早就相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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