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中共往事鉤沉·千秋功過 | 上頁 下頁
九〇


  5年之後,1936年6月,獄中黨支部突然收到由秘密渠道傳進來的信件。信稱:目前形勢已發生極大變化,為開拓新局面,保存革命骨幹力量,中共北方局經中央批准,指示獄中的共產黨員按監獄規定儘快辦理手續出獄,為黨工作。

  薄一波立即召開支部幹事會研究此信。大家都不相信,認為這是敵人的圈套。「要我們辦理他們的手續?那不就是刊登脫離共產黨的啟事?砍咱們腦袋也不幹!」正是為了堅決不辦「手續」,許多同志刑期已滿也未能出獄,還有的同志犧牲了寶貴生命。

  不久,第二封信又來到獄中。信中明確寫道:「你們知道是誰讓給你們寫這兩封信的嗎?他就是中共中央代表胡服(劉少奇)同志。」同時再次強調:「北方局作出的這一決定是經過黨中央批准的。」

  楊獻珍、趙博、張友清3人代表獄中黨支部討論這封信,一致決定:不予執行!同時表示:為了共產黨人的氣節,願把牢底坐穿!

  北方局的第三封指示信又傳進獄中。信中指出:日本帝國主義正加緊侵略華北,平津危在旦夕。全國人民已將領導抗日救國的希望寄託在中國共產黨身上,各方面各地方都要求派人去指導工作。但黨的力量薄弱,和當前政治形勢極不適應。關在反省院的同志應早日出獄,去擔負緊迫的實際工作。幾年來你們在獄中進行的各種鬥爭是有成績的,但現在不應該再局限在監獄那個小範圍內,而應當趕快出來投身於抗日救亡廣闊天地之中。你們的獄中鬥爭充分證明你們的堅定忠誠,中央信任你們。當前党在尚無法迫使敵人無條件釋放政治犯的情況下,只有履行敵人的手續,才能出獄為黨工作。你們不但可以這樣做,而且必須這樣做,不然將會犯嚴重的政治錯誤!黨中央向你們保證,一切由組織負責……

  薄一波、楊獻珍等人仍不能作出決定,他們繼續與獄外聯繫。待他們確認三封信都是北方局的指示後,只好執行決定。

  「文化大革命」中,報紙上常出現這樣的說法:「1936年,劉少奇前往天津竊據中央北方局書記職務,他一去就排擠堅持正確路線的柯慶施同志……」事實當然不是這樣,劉對柯的意見極為尊重,讓草嵐子監獄的同志們履行手續出獄就是柯的建議。劉採納後報告中央,擔任相當於總書記職務的張聞天征得中央同意後批准了這一決定。

  這一決定當時使薄一波、楊獻珍等人走上了抗日前線;而這一決定又在31年之後使薄、楊等人成為「六十一人叛徒集團」。

  1936年9月24日,楊獻珍出獄,暫住北平宣武門外「鄖陽會館」。一個月之後,他隨薄一波、周仲英同志一道前往山西。當時閻錫山為了和蔣介石分庭抗禮,做出了「聯共抗日」的姿態。中共北方局不失時機,成立山西省公開工作委員會,由薄一波、楊獻珍、董天知、韓鈞、周仲英五人負責,開展抗日統一戰線工作。薄一波是山西人,回晉後工作開展異常順利,接辦了「犧盟會」,將其逐漸改變成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武裝力量。

  在太原,楊獻珍高興地見到了劉亞雄。她早已出獄,但是丈夫陳原道卻再度落入魔掌,犧牲于南京雨花臺。她將剛滿5個月的孩子交給父母撫養(從此終生再未成家,直到1938年去世),前來山西參加犧盟會,成為軍政訓練班女兵連指導員。這時,楊獻珍才從亞雄口中得知劉少白當初撤離「國民飯店」的原因,禁不住幾聲歎息。

  1937年3月,離別家鄉11年的楊獻珍忽然喜從天降:三位來自家鄉的親人一下子出現在他的面前!一位是弟弟楊邦林,應哥哥的動員來晉參加犧盟會敢死隊;一位是妻子詹王貞;還有一位是兒子楊國福(後改名為楊欣)。楊獻珍離家時國福才剛剛出生,現在已是11歲的大孩子,跟著母親和叔叔千里尋親,一路上不知吃了多少苦;此刻望著父親陌生的面容,半天喊不出「爸爸」兩個字。父親伸出雙臂將兒子摟在懷裡,心裡不知是喜還是悲……

  4個月之後,「七·七」蘆溝橋事變爆發,楊獻珍將妻兒交八路軍辦事處送往延安,隻身留在山西,任第二戰區隨營三分校主任,第二年該校更名為民族革命大學第四分校,他擔任校長之職。1940年他被調任北方局秘書長,並在北方局黨校兼課,講授《聯共黨史》,從此和黨的理論教育工作結下了不解之緣,這期間寫了不少文章。1942年2月,他出任北方局黨校黨委書記兼教務主任。1945年赴延安,任中央黨校教務處第一副主任。1946年任晉察冀中央局黨校副校長。

  1947年任晉察冀中央局秘書長。1948年,中共中央決定成立馬列學校,第一任院長為劉少奇,副院長為陳伯達;楊獻珍任教育長,兼授世界近代史。1949年進京,仍在中央馬列學院,1950年任教育長,1953年任副院長,1954年任常委第一書記。1955年4月任校長。8月1日,中央馬列學院更名為中共中央直屬高級黨校,楊任黨委第一書記兼校長。

  50年代的初期和中期,是楊獻珍人生的黃金時期。他渾身有使不完的精力。常常通宵達旦地工作。他的著作接二連三在學術刊物上發表,在哲學界引起強烈反響。他以「中國黨校工作團」團長身份赴蘇聯參觀訪問,受到蘇聯哲學界異乎尋常的歡迎。雖然他已年過半百,但他覺得自己還很年輕。

  中國共產黨是個大党,領導著世界上近四分之一的人口建設社會主義,偉大而艱難的事業必須用正確的理論指導。因此他們從不說違心話,更不說假話。他的耿直與執著聞名於中央黨校,連炊事員、鍋爐工提起他來也無人不豎起拇指。

  但是,平靜的生活裡潛伏著風波,這也許是一種自然規律。

  1958年,在所謂「三面紅旗」的引領下,中國進入了一個「神話」時代,人的能力似乎已臻萬能;移山倒海,呼風喚雨,宛如探囊取物那樣容易。建立共產主義社會,不再是奮鬥幾個世紀、幾百年的事,而是苦戰幾個月、幾年,就可以實現的,中國共產黨的最高決策人提出,擺在面前的最大問題,是要掃清前進道路上的障礙,不停頓地反右。

  康生對此歡喜若狂,使盡渾身的解數,投入到這場「左」的「革命」之中。他以中央「欽差大臣」的身份,手持尚方寶劍,到全國各地遊說,煽風點火,製造出許多的「奇跡」。「跑步進入共產主義」,「消滅家庭」,花樣百出的窮折騰、窮過渡、窮驕傲,成了最時興的東西。「一碗一筷、一鋪一蓋,多了就是禍害」的窮共產主義,成了壓倒一切的輿論中心。什麼「一夜寫六十個劇本」,「一畝紅薯產一百二十萬斤」,「一畝水稻田產二十萬斤」,「牛兔交配,兔子要像牛一樣大」,「雞要像一樣人」這些荒誕的口號此起彼伏,仿佛人類已經從必然王國進入自由王國,真的是「佛法無邊」了。

  然而,不可抗拒的自然法則是公道的,是講究等價交換的。人類的給予和被給予是相等的;如果永無止境地掠奪,大自然給予的懲罰是令人不寒而慄的。在瘋狂的「大躍進」中,人們開始受到了懲罰了:饑餓、浮腫、疾病死亡,不少人再次過起了顛沛流離的悲慘生活,終日掙扎在生死線上。一場人為的災難降臨在無辜人們的頭上,吹得天花亂墜的「神話」時代,終於像肥皂泡一樣,破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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