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中共往事鉤沉·千秋功過 | 上頁 下頁
八九


  29歲的楊獻珍血氣方剛,攜帶任命書回到家鄉。任×怎肯把校長位置輕易讓人?他素以人情練達而自負,又有地方惡勢力撐腰,拒不交權,使得新校長舉步維艱。第二年暑期,楊獻珍趕往武昌,他要向省教育廳討回一個公道。就是這次旅行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

  楊獻珍一到武昌便聽到國民革命軍北伐的消息。葉挺的獨立團已攻佔通往武漢的交通要道汀泗橋、賀勝橋,軍閥吳佩孚的主力部隊被打得稀哩嘩啦。不久,北伐軍又佔領了漢口、漢陽,直逼武昌。國民革命的勝利使楊獻珍忘掉了鄖山中學的煩惱,他留在省城等待迎接北伐軍。

  10月10日,北伐軍攻克武昌。11月,楊獻珍在這座城市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1927年5月,楊獻珍在中共武漢市委機關第一次見到比他年長3歲的毛澤東。楊的公開身份是漢口湖北第二中學訓育主任,在黨內擔任該校的支部書記及武漢第三區委委員。當時的毛澤東神情悒悒,心事重重。這一年的4月12日,蔣介石在上海舉起屠刀殘殺共產黨人和革命戰士。而中共領導人陳獨秀依然認為革命必須依靠國民黨,對國民黨的將領必須相信。4月底,中共在武漢召開第五次黨代會,陳獨秀再次當選為總書記,而毛澤東則被排擠于領導之外,甚至被剝奪了表決權。毛的武裝農民的主張被陳恥笑。但毛的理論不是憑空而來的。他對湖南5個縣的農民運動做了一個多月的考察,寫出了《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陳對此文寫出批評文章,在湖南的刊物《戰士》上發表。「黃鶴知何去?剩有遊人處。

  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凝重的詩句,反映出毛澤東宏圖未展的不得已心情。

  在中共武漢市委機關,毛澤東向同志們宣講他的《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有不少人對此反映冷淡,而楊獻珍則是熱心的聽眾之一。他對這位來自湖南農村的人有著一種特殊的感情。因為他自己也是個鄉下人,對農民的疾苦瞭解極深。

  中國有十分之八的農民,革命怎能忽視他們的力量?革命成功之後也不可忘掉他們!他熱心支持毛的觀點。這當然令毛澤東感動。

  當然,楊獻珍當時並沒想到,就是這位農民運動的宣傳者,後來成為中國革命的卓越領袖,締造了共和國,改變了中國人民的命運。他同樣沒有想到,在距1927年32年之後,中國農民在「大躍進」中餓肚子,他因為直言替農民呼籲而種下禍根,從此便連連遭殃。

  「四·一二」大屠殺的血跡未幹,國民黨反動派緊接著又在南京、無錫等地清洗共產黨。武漢形勢吃緊。8月24日,中共武漢第三區委的駐地被包圍,楊獻珍於緊急之中將「楊獻珍之印」的手章埋入操場的土中,準備用化名蒙過憲警。但是窮凶極惡的逮捕者並不放過他,以「共產嫌疑」之名將他投進武昌第一模範監獄。

  這是楊獻珍第一次坐牢。天明時盼天黑,天黑時又等天明,700多個日夜過去了,終於重見天日,經地下黨的積極營救,於1929年9月走出黑牢。10月,他受黨的委派前往上海開辦書店,以書店為掩護出版馬列主義的譯著和其他進步書籍。正是在這一時期,他研讀了許多的馬列原著,為以後成為哲學工作者積累了基礎。

  1930年9月,黨組織交給他一項新任務,讓他到河南開封以教師的身份開展活動。他受命來到新崗位,不久便被敵人注意。年底,開封警察局終於採取行動,佈置對他秘密逮捕。幸而有同樣的一位校工通知他,楊獻珍顧不得回宿舍,兩手空空逃離開封,跑到山東省曹縣躲藏了幾天,於1931年1月返回上海。

  這期間,以北平、天津為中心的中共北方局黨組織遭到嚴重破壞,許多共產黨員被捕。4月,楊獻珍接受黨組織的指示,前往天津執行特殊任務,設法營救被捕的同志,清查叛徒的情況。同時接受這一任務的還有陳賡、陳養山等人。

  楊獻珍(化名楊仲仁)來到天津,得知安子文、周仲英、劉亞雄等共產黨人被捕,關押于天津公安局看守所,法院正受理案件,尚未定案,正是營救的好機會。

  劉亞雄,女,時年30歲。她曾就讀于國立北平女子師範大學,是1924年那一場驚動全國的「女師大」風潮的組織發動者之一,並于當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她被校方開除,黨組織送她到蘇聯學習。1928年底回國,她先後在江蘇、河北從事黨的地下工作。1931年春天她剛剛和戰友陳原道結婚,新婚夫婦即被國民黨逮捕。她的父親劉少白曾在天津當過商品檢驗局長(後來加入了共產黨),特意由北平趕到天津為營救女兒女婿周旋。按黨組織指示,楊獻珍決定與劉少白取得聯繫。

  陳賡比楊獻珍晚兩個月到天津,黨組織把接待陳賡的任務交給楊獻珍。7月的一天,楊、陳二人見面,約定次日早上8時碰頭,由楊領陳去「國民飯店」同劉少白議事。誰知第二天楊在住地等到中午12點時,陳才匆匆趕到,解釋說上午有人找他去打檯球,無法脫身,因此遲到。

  陳賡雖然比楊獻珍小7歲,但已是一名久經風霜的革命者。他19歲就加入了共產黨,曾任黃埔軍校第四期步科七連連長,北伐中任營長,參加過「八一」南昌起義。自1928年起,他在上海中共中央特科工作,3年的地下鬥爭練就了謹慎周密的工作作風,怎麼會因為打檯球而貽誤大事呢?也許是另有原因,譬如被暗探盯梢一時難以脫身,而他卻只輕描淡寫地用「打檯球」作了交代,為的是節省語言。

  但是,無論是什麼原因,正是因為陳的失約才使楊的歷史又增添了曲折。劉少白沒能在「國民飯店」等到楊、陳的來訪,又不知道楊的新住址,心中焦急萬分。原來,北平昨天來人告訴他,他與共產黨的關係已被叛徒告密,憲兵正在四處尋捕,北平的家是千萬不能回,天津也不可久留,必須儘快逃離。劉等到上午10時,不敢再等下去,只好離開國民飯店。而這一切情況楊獻珍全然不知,7月24日他離津去北平尋訪劉少白。第二天中午,楊來到虎坊橋劉家,一進院子才知道憲兵早已布下了天羅地網。眼看插翅難逃,楊獻珍忙將一份《開展北方政治情報工作大綱》嚼碎吞進肚內……

  這是一座專門關押政治犯的集中營,對外名叫「北平草嵐子監獄」,對內稱為「北平軍人反省分院」,許多共產黨要犯如薄一波、劉瀾濤、安子文、劉錫五、魏文伯等人都被關押在這裡。在漫長的被監禁日子裡,這些共產黨人意志如鐵,視死如歸。他們秘密建立了獄中黨支部(薄一波、殷鑒先後任書記,楊獻珍任支委),千方百計同敵人作鬥爭。他們曾集體絕食7天,逼得敵人讓步,將他們腳上的大鐵鐐改為二號鐵鐐和小號鐵鐐。他們創造了鐵牢奇跡,辦起了獄中黨校,由楊獻珍擔任學習委員會負責人。獄中沒有學習資料,秘密黨支部便通過關係買通看守人員,由看守人員從獄外「六國飯店」買來外文書籍。獄卒們無一人認識外文,因此不把外文書籍視為危險物,豈知這些書供難友們學習。他被關在肺結核病號牢房,看守們因害怕傳染而很少「光顧」,這便為他譯書創造了便利條件。他夜以繼日地趴在床頭筆耕,平均每日譯著4千至5千字。就是在這間特殊的「翻譯室」裡,他帶著腳鐐,翻譯了一本又一本英文版馬列著作:恩格斯的《反杜林論》、《卡爾·馬克思》、《馬克思主義三個來源和三個組成部分》、《社會主義與戰爭》,斯大林的《列寧主義問題》、《列寧主義基礎》,還有《共產國際通訊》等刊物上的許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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