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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二、出賣靈肉的交易所

  「人肉市場」這個名字,是「豪」准軍事小組成員防告訴我的。

  1954年11月23日上午10點30分,我從海防剛剛返回就帶領「豪」小組的二十一名越南特工人員和兩名廚師,裝扮成苦力的模樣,在西貢慶廟附近上了卡車。

  那天西貢的天氣異常燥熱,到處都被太陽曬得發燙,街道上來往的人流夾雜著汽車喇叭的鳴叫和刹車尖銳刺耳的聲音,更增添了一種令人厭煩的氣氛。然而,為了這次行動的秘密,我必須喬裝成法國人的樣子,帶上那些越南特工人員,站在露天的卡車上面。

  由蘭斯代爾上校親自主持的這次行動,是在絕密的情況下進行的。前一天晚上,負責擬定這次行動計劃的安德魯斯中尉和我見了面,直到那時我才得知,我所承擔的任務是要把「豪」准軍事小組的21名越南特工人員護送到離北加里曼丹不遠的布格蘇克基島的一個秘密訓練基地。

  卡車開動了,我們先要經過市區,然後開往西貢碼頭。

  離開西貢市區並不是那麼容易,車子象在鋸齒上行走,顛簸得人頭暈腦漲。成千輛汽車、摩托車、腳踏機動車、三輪車,還有載滿乘客的三輪馬車都擠在塵土飛揚的街道上,行人在卡車和吉普車之間亂竄,搞得司機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急刹車,大約半個小時過去了,我們終於到了市區的邊緣,這使我松了一口氣。

  卡車司機名叫防,一個年齡同我相近的年輕人,也是小組成員之一。這時他嘟嚷了一句什麼,然後狠狠向車窗外吐了一口痰。「我們現在是往堤岸方向開。」他用英語對我說。

  我感到奇怪。一個卡車司機怎麼能講這種流利的英語呢?

  「你是從河內來的?」我故意改用了法語。在這塊法國人統治了八十多年的土地上,大多數人都懂得這種語言。

  「是的。」他仍然用英語回答。顯然,他不想使用被他們打敗那個國家的語言。

  「我出生在香港。」他又補充一句。

  「那麼你為什麼到西貢來呢?」我問。

  「為什麼?我父親在河內開設了一家紡織廠。」他又向車窗外狠狠吐了一口痰。「法國人還沒有走,越盟就把我家的工廠破壞了。」

  越盟怎麼會破壞它將要接收的工廠呢?我以為他講錯了。

  「是越盟搞的。」他好像看出了我疑惑的神情。「原因是我執行了一次任務,使他們懷恨在心,以此來報復我的父親。」

  防告訴我,他父親曾是越南國民黨的一個執行委員,起草過判處法國總督巴斯基埃死刑的判決書。安沛暴動失敗後,他父親攜家小逃往中國的雲南,後來回河內開辦了一家紡織廠。防是在他十八歲的時候加入越南國民黨的,當時越盟與越南國民黨、越南革命同盟的關係已經破裂,相互之間的指責日益加重。一次,越南國民黨領導人阮海三命令防去刺殺一個與越盟關係密切的「脫党分子」。在越南國民黨的紀律中,除內部批評、警告以外,沒有公開的開除。對脫党成員一律處以死刑。防執行了任務,從而導致了越盟決定懲罰他的父親。

  「你還想回到河內去嗎?」我問。

  「一定要回去的!」他說得非常自信。「選舉之後,我要回河內去。」

  卡車繼續向前開,燥熱的空氣從車窗外吹來,令人煩燥。

  「前面就是人肉市場了。」他一隻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指著前面不遠處的幾棟樓房對我說。

  「人肉市場?」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感到毛骨悚然。它使我聯想起屠宰場架子上用鉤鉤著的一排排已被開膛破肚的豬玀。

  「你們這裡還有賣人肉的?」我問。

  「當然有。」他若無其事地說。「日軍到這裡之前,法國人就開起了那個人肉市場。」

  他看著我,明白我誤解了「人肉」的意思。

  「你不知道,這裡所說的人肉市場就是妓院,法國人起的這個名字。幾乎所有的西貢妓女都到那裡去,有幾百個姑娘隨你挑選。」

  「你常到那兒去嗎?」我問。

  「那兒不是越南男人去的地方。老闆是法國人,在門口站崗的也是法國人。」他向車窗外指著說:「你看,那就是人肉市場。」

  我向窗外望去,只見道路的右側有一個象兵營似的大院子,正面是幾棟兩層的白色樓房,一塊招牌上有兩個巨大的法文縮寫「R.A.」(Rlegie Alcool 酒店),另一塊招牌上寫著La Boucherie(肉店),許多小販沿著路大聲兜售香煙、糖果、驅蚊劑等什麼東西,幾十輛卡車、吉普車、小汽車和摩托車停在樓房的前面。我沒有看到站崗的法國人,卻發現進出的人當中也有許多越南人。

  「以前越南人是不到這裡來的。」防用空著的那只手掏出一支香煙,然後在駕駛臺上巧妙地擦燃了火柴。「現在逛肉市的越南人都是北方佬,和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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