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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漢雷洛蕾的錢快花光了,不久我意識到,除非我們一起在公園的長凳上過日子,否則她就不得不回德國去。我們沒有多少在一起的時間了,我們倆都知道這一點。第一個星期末,漢雷洛蕾離開了我幾個小時,帶回來一張未定日期的去德國的火車票。「我必須回家去,」她堅決地說,「但是首先我要把你送進醫院去。」她的話對於我是永別的表示。

  我無法接受這必然的結果,吞服了巨量安非他明好鼓起勇氣去乞討、去借或者去偷得足夠的錢,爭取時間來恢復我受到傷害的頭。我必須把她留在我的身邊。

  當安非他明引起的興奮到來之後,我總算使自己下了床。我進入了吸毒後的過度興奮,宣告說我們要到倫敦中區去找我曾經藏在那兒的錢。「你看呀,」我高聲說道,給她看我丟失的財富的文件,「我知道有錢在什麼地方。」漢雷洛蕾莫名其妙地跟在我身後,完全糊塗了,根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們先到了大理石拱形牌樓那兒的一片房子,那是我全盛時期住過的地方。我們雖然不能進到裡西去,但是站在外播街上,我開始更多地記起了過去的事和我藏起來的錢。整整一天我拽著漢雷洛蕾到各個地方去找錢,可是,唉,我們什麼也沒有找到。

  現在連買食物的錢都沒有了。我們長時間在大街上轉來轉去。夜裡我{11來到破舊的夜總會的霓虹燈招牌下找尋摩西,多年前這個牙買加人曾經照料過我。付給旅館的房費只能再住一夜了,我必須找到一個像他這樣的人,否則我們就無處棲身了。我們從一個下等酒吧找到又一個下等酒吧,始終也沒有找到摩西,當最後有人告訴我們摩西在坐牢時,我在大街上就哭了起來。這時已經到了第二天早晨,我們筋疲力盡,坐早班火車回到了旅館。路上漢雷洛蕾沮喪地低聲說,她再采最後一晚,然後回德國去。

  回到旅館後,一夜未睡的漢雷洛蕾,臉色蒼白疲憊不堪地倒在床上時,別的客人才剛剛起身。她很快就睡著了。太陽從大窗子裡照射進來,他躺在那兒,我想像著她在德國的那個湖邊,遠離吸毒島的魔爪。她睡了一整天,我躺在她旁邊,完全處於安非他明造成的迷糊狀態中。

  傍晚時她醒了過來,心情十分激動不安地高聲說道:「你的家人為什麼不幫助我們?難道就沒有關心你的人嗎?」她非常難過、但是得不到任何解答,只得又回過頭去睡覺。我躺在那裡聽著她的呼吸聲,腦袋裡的疼痛一陣陣襲來,更加厲害了。好久以後我起床坐在桌旁,玻璃板下面壓著的住宿須知上寫著:「上午十點鐘前必須退房。」我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已經是清晨四點了。

  我感到自己像是在死囚牢房中,只能再活六個小時了。

  這時我更加不顧一切,決定打碎櫥窗進行搶劫。我吞下了更多的安非他明,離開旅館去找家珠寶店。二十分鐘後,在狀態並不佳的情況下,我往附近一條高級街道上的一個櫥窗裡扔了一塊磚頭。我非常虛弱,根本算不上是扔,只能說是磚頭落到了玻璃上,自己也倒在了磚頭旁邊的地上。我甚至都沒有能夠把玻璃震裂,只好哭著爬進附近的公共汽車站棚去休息。我坐在那兒,腦子控制不住地亂轉,我突然想起了我的老保姆維奧萊特,她住的地方離這裡只有一英里左右。她一定會幫助我的!我對自己這樣說著便動身向她的公寓走去。要是她沒有在多年前去世的話,也許是會幫助我的。清晨六點鐘的時候我絆倒在她家門外。新住戶氣壞了,威脅說如果我再上門就要叫警察了,說我兩年前就去過了。

  最後我回到了旅館,漢雷洛蕾仍在熟睡。我又吃了更多的安非他明好考慮下一步的計劃。我想到了一個迄今為止最瘋狂的計劃,突出表現了我濫用安非他明的真正可怕之處。在身無分文的情況下我決定把漢雷洛蕾帶到愛爾蘭南部的科克去。此行目的何在?去把十四歲時和紳士喬治一起盜竊失敗的那個案子再做一遍。

  我用大堆的謊言叫醒了姑娘,對她說一切順利,我剛給朋友打了電話,他們買好了船票在愛爾蘭等我們。「他們還要幫我們找個醫院呢。」我大聲說。漢雷洛蕾對我的話非常懷疑,但她對我的愛使她願意相信一切都是真的。兩個小時後,在兩人都不成個樣子的情況下我們在尤斯頓站上了火車。在開往愛爾蘭海峽的途中,安非他明把現實和幻覺整個攪在了一起,使我真的開始相信自己的故事了。朋友?在愛爾蘭等著我們?哪兒有什麼見鬼的朋友?過去二十五年來我惟一的朋友是背面刻印著右旋安非他明字樣的圓圓的黃色小朋友。

  因為沒有票,我們多次被送下火車,但每次我們只不過在又一個冰冷的候車室裡坐著,等著上下一班經過的列車。通常四個小時的路程用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我們又累又餓地到達霍利黑德渡船碼頭時已經是深夜。我們已經兩天沒有吃飯了。我已在毒品作用下糊塗到難以置信的程度,竟然在和別的乘客一同走上渡船的跳板時還半期待著紳士喬治來迎接我們。唉,一位高級船員冷冷地說:「沒票不能上船。」此時我那愛爾蘭新生活的夢想便突地終止了。儘管我一再保證有朋友在科克拿著錢等我們,他根本拒絕讓我們上船,一再重複著「沒票不能上船。」

  看到一切毫無希望,我開始像小孩一樣發瘋地大叫:「他們不讓我們上船!」就像一個小男孩對媽媽大喊一樣。漢雷洛蕾沿碼頭一面走一面輕聲痛哭,她現在明白愛爾蘭有朋友的話整個是撒謊,我們現在處在了更為糟糕的境地。

  我們像兩個地震災民般站在碼頭旁,這時一個便衣警官走了過來。他態度很友好,要我們和他到附近的警察局去一趟。我請求他和我單獨談。他讓漢雷洛蕾在外面的凳子上等著,把我帶進了他的辦公室。我求他不要牽涉到她,解釋說她來自德國一個體面的家庭。他詢問我,我們一文莫名到霍利黑德來幹什麼,我把整個悲慘的故事向他和盤托出,只是省掉了打算盜竊的那部分。他滿臉困惑,問清了我的名字和出生的年月日。他去核對後回來對我說有三張對我的逮捕狀。不是什麼嚴重的事,只是該出庭的時候沒有出庭,但是足夠逮捕我並把我拘留起來了。

  「啊,見鬼,」他說,「我不需要這樣的案子。」他說話時我感覺到他把手放在了我的肩上,我產生了一種奇特的感情。他說,「事情真夠糟糕的。你們兩個是真正相愛。你把她帶到多佛去,自己找個醫院住進去。別再吸食這些該死的毒品了。」他往我口袋裡塞了五個英鎊,笑著說:「給你,弄點東西吃,現在趕快滾出去吧,就算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你。」

  下一趟去倫敦的火車要第二天上午才開。候車室的門鎖著,我們只好在海邊的馬路上轉。漢雷洛蕾跟在我後面,老是要求我停下來休息。我們走過一條划艇,我神志不清地想把它劃出海去,大喊:「我們劃到愛爾蘭去。上船!」漢雷洛蕾現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開始大聲喊媽媽:「媽媽,媽媽,救救我!」感謝上帝我根本弄不動那條船,漢雷洛蕾又拒絕幫我,我只好打消了乘划艇出發的念頭。

  不久我發現了一個空瓶子,啟發我有了一個給大洋彼岸送信的了不起的主意。我打開了箱子——這裡曾放過幾百萬英磅的錢,但如今卻不見了——拿出文件塞進瓶子裡。我把瓶子扔進海裡,海浪打濕了我的腳,我高呼:「他們會知道是我,會給我們送來幫助!」漢雷洛蕾這時正跪在地上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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