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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母親來接我出院,抗議說我病還很重,不能出院。醫院簡直太不像話了,可是一個老太婆能怎麼辦呢?總不能舉起一把槍來說,「讓我兒子留在醫院裡,給他動手術,不然我就開槍!」後來發現,如果我沒有做這個費時間的手術,把嚴重斷裂的頭骨和耳朵縫合起來,因耳朵引起的腦膜炎或腦膿腫肯定會要了我的命。

  我病得很厲害,回到母親的公寓後躺在了她的床上。我就一直呆在那兒,虛弱得動不了。我所做的事就是每天給德國寫信,最多一天寫到四封。日子一天天過去,但是我的情況越來越糟,視力退到已經無法寫字了。有一天我想起來,我掃地的公司還欠我兩個星期的工資,我說服媽媽去把錢取了回來。過了一兩天,我趁母親出去買東西,就叫了輛出租車到蘭多醫生的診所去。我幾乎連路都走不了,但是儘管我明顯地有傷,他還是和平時一樣,頭也不抬地給我開了大量的安非他明。

  我沒有服用買來的毒品,回到母親家後我把安非他明藏了起來。這一次是我一生中惟一不是為了追求興奮暢快而服用安非他明,我只是希望得到足夠的力量在我死去之前最後再見上漢雷洛蕾一面。在過去的一個星期中我在電話上對她撒謊,說我已經好多了,我們現在有住的地方了。她相信了我,同意到英國來,那個星期六就要乘車船一體服務的火車到達倫敦了。

  有地方住?那只是當地的一家供應早餐的小旅館裡的一個房間。我用所有剩下的錢預付了幾天的房錢,這就是我們所有的一切。

  漢雷洛蕾不知道的是,我能夠給她的一切就是一連串的傷病和滿滿一口袋的安非他明。

  我一直休息到星期六清早。火車還有四個小時就要到達時我吞下了第一把安非他明。一小時後我完全像瘋了一樣。不是去做急救手術,相反,我像頭瘋牛一樣筆直地沖回到了吸毒島上。

  第三十五章 赴霍利黑德的恐怖之旅

  我是一個病得絕望的人,等待著在那天早上去接漢雷洛蕾。正如時間將會證明的那樣,惠廷頓醫院讓一個急需手術以挽救生命的病人出了院。如果沒有安非他明的作用,我決不可能有足夠的力氣和足夠的瘋狂試圖行走,更別說到維多利亞火。車站去了。我愛漢雷洛蕾,沒有她找活不下去,但是沒有毒品我也活不下去。要我從此不再吞食安非他明就像要我停止呼吸一樣。

  那天早上,我不斷摔跤,有腦子大出血而死的危險。起初我在售票處旁邊等著火車的到達,後來我站不住了,就背靠著一根柱子坐在車站冰冷的地面上。一個警察過來讓我離開,對於他來說我一定看著像個喝醉了酒的流浪漢。「我只是在這裡等漢雷洛蕾。」我求他道。「我們都在等她。」他大笑著再度叫我離開車站。幸運的是,在我們爭論的時候火車已經進站了,我抬起頭來,突然看見漢雷洛蕾就站在我的面前。

  當她看到我倒在地上被打得半死的樣子,她的臉上出現了驚恐和難以置信的神情。我的左臉完全麻木了,被打後大面積的青腫使我的臉至今仍顯得發育發黃。在星期六上午迎接她的這個人,和幾星期前她曾在德國揮手告別過的那個舉止得體的人是多麼不一樣啊。比起我身上所有的傷來,我的表現更為糟糕。現在她見到的是一個神經失常的、大腦在毒品之海上漂浮的人。她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不知道該怎麼辦,就把我扶進了車站的簡便餐廳。我們在這裡坐了下來,兩個來自不同世界的人,他們彼此愛上了以後,現在成了現實世界恐怖電影裡的主角。

  在我挨這場打之前,我是來自大城市的英俊而神秘的男人,與漢雷洛蕾所熟悉的、一起長大的、單調平凡的村子裡的小夥子是那樣的不同。我是一張能讓她脫離那使她厭煩的乏味的鄉村生活的通行證。我們推一的共同點是我們彼此相愛。

  但是愛上一個痛君子,結局只能是災難性的。」漢雷洛蕾生命中最可怕的十天就要開始了。她放棄了工作到英國來開始新的生活,現在她意識到她愛上的這個男人不僅是個半死的人,而且還是個毫無戒毒希望的癮君子——一個吸毒吸得迷迷糊糊的雞蛋樣的矮胖子,縱使國王所有的醫生來了也無法修復好!

  坐在車站的餐廳裡,這個茫然不知所措的、孤身來到外國的年輕姑娘第一次聽到了我神志不清的胡言亂語。「你把車子開來了嗎?」我問一個剛剛下火車的人。「我們需要車去搶劫『鄉宅』,我現在站不穩,沒法騎越野自行車了。」在那個寒冷的冬天的上午,我浸透了安非他明的腦子和我年輕伴侶的腦子完全木在一個世界裡。「你必須得躺下,你病得很厲害,得去看醫生。」她不斷說道。她遞給我一枝玫瑰花,開始哭了起來。我接過花,想像自己在深坑下的棺材裡,看著上面穿著黑衣服的她。

  我痛得很厲害,我們極困難地用了一小時回到了倫敦北部。我用牙齒咬著那技玫瑰花,在幾乎無法直立行走的情況下,幫著她從芬奇利車站把兩隻沉重的箱子抱到了幾個街區外我們的旅館裡。

  春利底是一個小小的、一塵不染的、提供膳食的寄宿屋,約有十個房間。我們陳設得很好的房間在一層的後部。一對上年紀的夫婦把這所私家小旅館經營得像一部潤滑良好的機器,很快他們便對新來的客人擔起心來。我一進房間就倒在了床上,幾天都沒有離開過那間房子。為了保持平靜,我每小時吃一片鎮靜劑,使自己從早到晚都處於像喝醉了一樣的恍惚狀態。只要我一醒來,多數時間都坐在桌前看書或寫字的漢雷洛蕾就會走過來握住我的手。她要讓我去看病,但是當我給她看我的病歷卡的時候,她就糊塗了。醫院預約我一個月以後去看病。「他們對我說他們沒有什麼可做的了。」我不斷對她說。漢雷洛蕾出去買過兩次食物。除此之外,在後來的一個星期中,我們只從俯瞰繁忙的停車場的大窗子裡看過外面的世界。陌生人開著汽車來來去去,但是在我們的房間裡時間卻凝固不動。我的母親和弟弟不能或不願再繼續幫助我,現在除了漢雷洛蕾,我是全靠自己了。那頓毒打使我成了大腦死亡的僵屍,而且當然啦,吸毒只會使事情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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