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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警察來了,我在眾目稅源之下被帶走了。鳳凰戒毒所的規定是,誰也不可以在沒有一個資深的工作人員的陪伴下獨自離開,就是去法院出庭也不行。然而沒有人和我一起去。我想許多資深員工現在很懷疑我並不是個流浪漢,我吞服安非他明只不過是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在到警察署去的路上,警官們是超級的友好,「來支煙,來點巧克力吧。」所有用來感化人的老一套。

  登記以後我被帶到一個狹長的房間裡,裡面約有三十個檔案櫃,裝滿了多年前的相片和與刑事案件有關的文件。在許多個小時的詢問開始以後,很快我就明白他們調查的是極為嚴重的問題,包括已經關押起來的犯罪團夥的頭子克雷兄弟,以及倫敦其他犯罪家族,其中有美國人艾倫·庫柏以及他與黑手黨的關係。

  警方在調查,像高熱公司這類的小公司是怎樣突然擁有起賭場、夜總會和許多別的產業的。他們的錢是從什麼地方突然冒出來的?使一切顯得更為兇險的是,我過去的同夥,夢想成為阿爾·卡彭的特裡·馬文幫助過倫敦的每一個有名的匪徒。蘇格蘭場要處理的既有事實,又有幻想,二者完全攪混在一起,看起來比真正的情況要兇惡得多。警方出示了我是總公司的具有一半資產的合夥人的證明。面前擺著回溯到一九六二年的相片和文件,我看到的是我生命的高潮期,我是在吸毒的雲霧中飄飄然地度過這段歲月的。

  沒有了安非他明,一切看起來是這樣的不同,非常虛假,好像一切從未發生過似的。坐在那兒時我開始想,我們在談的是不是同一個人。這不可能是我,我剛剛才不再在商店的門道裡睡覺!也許他們要找的是我的孿生兄弟?當我穿著戒毒所簡樸的衣服站在那兒時,就連警察似乎也不清楚他們是不是找對了人。詢問的時間越長我越糊塗,沒有了毒品給我的勇氣,我只想回到鳳凰戒毒所那安全的環境中去。

  詢問了大約六個小時後,警察發現什麼結果也沒有,他們要我寫一個書面聲明,我寫了,誰也沒有牽連,只解釋自己什麼也記不得了。我寬慰地想,總算完事了,期待著他們把我送回戒毒所去,可是卻被帶著走過了一條長長的走廊,關進了一間牢房裡。

  我又喊又使勁砸門,但是兩個小時以後小門才打開,出現了一個警察的臉。「放我出去,」我尖聲叫喊道,「我只是個證人。」「你不是個證人,」他答道,「你因嚴重的罪行被捕了。牽涉到槍支呢!」「什麼罪行?」我問道,開始感到驚慌失措。他不能告訴我,解釋說牽涉到倫敦外的一個警區,他們已經派出了一輛警車來把我押過去。小門關上了。

  我嚇得呆在那兒,不知道警察究竟發現了什麼。槍支,啊上帝!我有什麼東西沒有燒掉嗎?我的腦子開始一件件回想過去犯過的罪。幾秒鐘之內我從一個吸毒成癮的前流浪漢變成了一個陷進深淵裡的人,這個深淵是由自己犯罪的過去所造成的。稍後,原先的偵探之一從小門向裡看了看,嘲笑著說:「對不起,我們只是偶然地看見了通緝令上你的相片。」「你這個騙人的臭東西,」我叫喊道,「你從戒毒所把我帶出來的時候就知道我被通緝了。」「我忘了。和你一樣,我們記性都不好。」他咧嘴一笑,關上了小門。

  我獨自關在牢房裡,自己的過去如此戲劇性地被帶回到面前,心裡很混亂,但是也開始記起了許多往事。不是按年代順序,只是各種事件的星星點點的片段。但是我還是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我真的曾經擁有過一家夜總會,駕駛一輛白色的美洲虎牌汽車嗎?這一切怎麼可能呢,我明明這麼多年來一直在街頭流浪挨餓?隨著長夜漸漸過去,我第一次開始認識到安非他明造成的損害。

  從巨富到貧民窟,從香檳到廉價酒。一時間我能夠看到我曾經一度在生活中佔據的位置。

  牢房的門在第二天一早打開了,我帶著手銬被帶上了一輛等在外面的警車上。當我們行駛在早晨的高峰期車流中經過尤斯頓車站時,我因為擔心一夜未眠,因而神志十分失常。看到睡著在長凳上的酒鬼,我開始希望自己沒有離開他們。當警車停在紅綠燈前時,我看見一個流浪漢睡在我曾經常常睡覺的那張長凳上,他把臉向我們轉了過來,我嚇壞了。他有著我的面孔。我在看著我自己!「在長凳上總比進監獄強。」我的孿生兄弟大叫道。我猛拉手銬尖叫:「讓我下去,我的家和這裡的流浪漢在一起。」「安靜,不然對你更沒有好處。」和我銬在一起的警官嚴厲地回答說。

  兩個來小時後我們來到了貝德福德城外一個很小的鄉村警察署裡,我被關進了一間牢房。我在那裡莫名其妙地坐了好幾個小時,直到門開了,我的面前站著當年調查我在林福德堂燒東西的那個警官。「你好啊,」他一臉假笑地說,「很高興這麼久以後又見到了你。」

  幾年前發生了一起搶劫案,罪犯沒有被抓住,他用槍威脅著綁架了一個開汽車的人開車逃跑了。這個警官心裡長期一直藏著怨恨,就慫恿證人從警方的嫌疑犯照片中指認出我來。他提出只要我在供詞上簽字,可以把我減成短期徒刑;但是當我拒絕以後,他發起脾氣來,大叫道:「那麼你將參加接受指認。你會被判長期監禁的!」

  回到牢房後我琢磨開了。我會不會是在吸毒後的幻覺中進行了搶劫,爾後就全給忘了?我能夠記得起零星的槍啦劫持啦什麼的,但是怎麼也想不起來綁架過任何人。他們又一次把一張認罪書放在了我的面前,這次我好好地讀了一遍,注意到這個案子發生在幾年前一月五號中午十二點鐘。為什麼一月五號這個日子會在我的腦子裡喚起了某種記憶,連我自己也不明白,但是我確實記起了什麼。我突然想起了那個可怕的醫院。如果出於某種奇跡,這和那個愛爾蘭小護士把我留到中午十二點才放我出去是同一年的事情,那麼我就是自由人了。

  我現在已經被拘留了三十個小時了,我拒絕參加接受指認,再一次要求見律師。我告訴警察關於那家醫院的事,說:「如果在綁架的那天我是個吸足了毒在大街上遊蕩的痛君子,你的指控可以成立,但是如果我在哪家醫院裡面,你就見你媽的鬼去吧。」在牢房裡等待的時候我開始得意起來,覺得我會勝利。不幸的是,這種新出現的狂妄加強了我內心不斷增長的對鳳凰戒毒所系統安排的生活方式的反抗情緒。

  那層薄冰上的裂縫越來越大了。

  我正在重新漂向吸毒島。

  一天以後,牢房的門開了,等待著迎接我的是鳳凰戒毒所的彼得。那個愛爾蘭小護士真的救了我,警察不得不讓我離開。在回倫敦的火車上我覺得自己是個大人物,比坐在我旁邊的這個平庸的吸毒者彼得強得多。我又屬￿第一等的了。我是個明星。我是個回到鳳凰戒毒所去受到低一等的吸毒者奉承的英雄。我戰勝了對我綁架的指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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