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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鳳凰戒毒所 天氣冷的時候,我睡在希思羅機場的鍋爐房裡,和所有的流浪漢一樣,把在世界上的一切財產都放在購物袋裡隨身帶來帶去。袋子裡裝滿了沒用的廢物,但是帶著仍然屬我的東西使我總感到好一些。 小學生管我叫「爺爺」震動了我,使我採取行動。在長期僅僅在公園長凳上湊合過夜之後,我又開始吞食安非他明瞭。雖然我不到什麼地方去,至少我在活動,這總比整天和酒鬼們爛醉在一起要好一些。有一晚,在溫暖的鍋爐房裡過夜時,警察發現了我,儘管我沒有犯罪,他們還是把我帶到了當地的警察局。我已經好幾天因吸毒興奮沒睡了,說話前言不搭後語,他們從我嘴裡得到的惟一情況是我出生在巴尼特。但是那兩個警察確實真是關心我的安全,就設法安排把我送到二十來英里外的巴尼特綜合醫院。他們仿佛在設法為這個在他們家門口找到的破損了的人體軀殼尋找一個主人。他們不忍心就那麼把我扔掉。 到達醫院時,我被放在急診室屏風後面進行檢查。我身體上沒有什麼毛病,好幾個覺得奇怪的醫生來看我,最後才有一個醫生恍然大悟,明白我過量服用了安非他明。他把我在那個隔開的小室中留了好幾個小時,等待藥力慢慢減退。 我在那天所受到的精神病人幻覺的折磨充分反映了濫用安非他明的嚴重副作用。我只穿著一件紙質長袍躺在那兒,開始認為自已被帶到了火星上,護士們把頭伸進簾子看我時我害怕得要死,覺得好像她們在看一個外星人。我堅信只有吃一次性的紙質長袍才能回到地球上,於是就開始吃了起來,一次嚼一大口。當安非他明的藥力逐漸減退時,我已經又吃下去更多的醫院的紙質長袍,回到了地球上。醫護人員換班時我被發射回了地球。這使我更加相信新來值班的護士是地球人在歡迎我回來。 後來一個精神病醫生和我談話,他從多年前醫院的老病歷上瞭解到我的情況。我只有一個病,我是個沒有希望的老牌痛君子。把我在這裡再留上兩個星期,放出去後我再抱著另外一瓶安非他明,這有什麼意義呢?醫院給了我到查靈道口的吸毒者之家去的車錢後就讓我出了院。那個吸毒者之家位於我最近和酒鬼們一起過夜的一條路上。我的火星之行把我嚇壞了,現在拼命想停止吸毒。 我帶著我的全部破舊購物袋來到這個慈善之家時,一個友善的長鬍子漢子迎接了我,請我進去。我們聊天時他表現出很大的理解,說他自己也曾經是個吸毒成痛的人。談了大約一個小時以後,他問了我那個最終的觸及靈魂的問題。我究竟是希望他給我一百料安非他明,還是把我送到一個地方去戒毒?「好好想一想。你的回答必須是誠實的,出自內心的。」他說。他給我半個小時自己考慮。顯然他並沒有一百粒藥丸,但是那時候我相信他有。這是一個痛苦的選擇,因為對於一個正處於吸毒後的幻覺和快感消失期的痛君子來說,一百粒安非他明簡直就像是金礦一樣。 我回顧了多年貧困潦倒生活的痛苦,懷著自己所能具有的全部誠意,平生第一次作出戒毒的決定。在每一天從早到晚吞食安非他明整整二十年以後,這對於我是一個具有紀念意義的決定。當我把決定告訴他以後,他給美國最好的戒毒中心之一的鳳凰戒毒所打了電話。放下電話後他告訴我有兩個人要來看我。「我不能作出任何保證,」他說,「不過他們有可能把你帶回戒毒所去。」 一個多小時後,來了一男一女,都是快三十歲的人。倆人原來都是吸毒者,現在正在戒毒的最後階段。他們問到我的吸毒習慣,盤問我為什麼想要戒毒。我告訴他們我所經歷的痛苦,他們對我的回答感到滿意,把我帶回了鳳凰戒毒所。首先他們搜了我的身,看看有沒有毒品,然後對負責吸毒者之家的那人表示了感謝,就帶我離開了。在外面大街上,這基本戒了毒的倆人之一問我:「你真的需要這些破爛購物袋嗎?」我默默地搖了搖頭。「咱們把它們扔了吧。」他指著一個垃圾箱建議道。我稍帶猶豫地把兩個袋子扔了進去。當我們在特拉法爾加廣場對面的公共汽車站等車的時候,他們給我買了一些巧克力和香煙。上了去赫恩山的公共汽車後我回頭看了看垃圾箱,看見了我經常挨著睡覺的那個酒鬼。他正在翻我的購物袋呢。這一切顯得是這樣奇怪。 坐在公共汽車上層,我感到很安全,仿佛是和老朋友在一起。在許多年獨自流浪街頭之後,這是一個奇跡。看見我的同伴在一起開懷大笑,我感到很難相信他們曾一度和我一樣是吸毒或薄的人。 鳳凰戒毒所在倫敦南部一個小山上,是一座由私家路通達的有三十間屋子的大宅子。這是一處沒有毒品的綠洲,在一切方面都超脫在倫敦生活之外。那一天我開始執行十八個月的戒毒方案。作為新來的人,每一天我都在那些已經正式接受戒毒的吸毒者的嚴格指導下活動。在戒毒所時間長的老資格們已經取得了進步,現在向新來的人發佈他們曾經接受過的同樣嚴厲的命令。方案仿效真實的生活,首先教你接受控命令行事,逐漸教你承擔責任。在治療的後期,戒毒者搬到恢復部,那時他們可以在外面找工作,找住的地方。這使得他們能夠重新回到外部世界,同時仍能享受戒毒所集體中的安全感。所有的工作人員,包括所長在內,都是吸過毒戒了毒的人。為了打破舊習憤,第一年中新來的人和外部世界斷絕一切聯繫。 我被帶進一間很大的活動室,大約二十個年齡在十七到三十歲之間的吸毒成癮者在那兒排著隊迎接我。他們處於不同的戒毒階段,和他們見面是個令人十分害怕的經歷。這一幫人將成為我的新家庭成員,我必須和他們一起吃飯、工作和交往。沒有毒品的幫助來做到這一點是我所需要攀登的最高的山峰。從十四歲開始我都是在吸毒後和外部世界接觸的。我只有在毒品的作用下興奮迷糊或喝醉以後才和別人交往。酒和毒品這兩根拐杖一直是我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更糟的是,許多年以來我只和護土、醫生或警察說過話。除此之外我就只和一隻餓狗或以黑馬的形式出現的上帝講過話了。現在,真實的人,二十張陌生的面孔在看著我。那天當隊長說「這是斯蒂芬」時,我害怕得只希望地板能張開口把我吞下去。 一共有五個小組,每組六個人,我被分到其中的一個組裡。我們的小組長彼得大約三十歲,個子很高,短短的黑頭發,兩隻手上都制有花紋。他是經法庭許可到鳳凰戒毒所來的,否則就要判刑後監外執行。他帶我看我們的住宿處時顯得很有自信。我們倆和湯姆一起住在這間大屋子裡。湯姆是個年輕的愛爾蘭人,吸海洛因成癮,他使我想起了約翰·列依和他的小圓眼鏡。那晚,彼得對我解釋說,在頭六個月期間我只能往外寄一封信。我決定給我母親寫信,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正是這封致命的信後來毀了我。我坐在桌旁寫信,聽見彼得和湯姆在正常地交談,感到十分驚恐,我祈求趕快熄燈,我好獨自躺在被單底下。在鳳凰戒毒所的第一夜我確實感到像一條落到了沙灘上的魚。 次日一早,湯姆教給我怎樣把床收拾得十全十美,一個精子都沒有。不久就有兩個拿著書寫板的年長的正在康復戒毒者來檢查。他們看了看我十全十美的床鋪,然後把床單全都拉到地上,說必須得重新整理過!他們又這樣做了兩次,才最後通過了我整理的床,我簡直都要哭出來了。 早餐前在飯廳時,和別人在一起所造成的焦慮感覺又開始湧現出來。仿佛每一個人都在看著我。早飯後是會議時間,給了我一包煙絲和捲煙紙,這包煙絲要吸一個星期,教育你要按定量進行消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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