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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就連老鼠也似乎規矩了。

  在法庭審理前一周左右,法院的工作人員對特莎、我和兩個愛爾蘭姑娘進行了口頭審查。我們都按照排練好了的說法回答,顯得是個穩固的集體。瑪麗和我甚至還拉著手。我能夠感覺到,法院的人巴不得我們有這樣一個裝出來的格局,在這場審查中我們獲勝了。真正起決定作用的是我那可愛的、自信的、堅決要在爸爸身邊長大的十一歲的女兒。在那時,很少有父親在爭奪子女監護權的案件中獲勝,更別說是一個毫無希望的、吸毒成瘤的罪犯父親了。

  從法院開車回家時我們經過了麗生樹叢街和馬丁的古董店。看到這些熟悉的景象我產生了奇怪的感覺,停下車呆了一會兒。我自己也無法回答自己究竟在尋找什麼這個問題,便重又上車回家。第二天早上特莎上學後,我突然想起了一切。我簡直能夠看見自己把許多箱子埋在馬丁的地下室裡的情形,但是我的腦子裡亂成一團,想不清楚細節。格雷絲工作去了,因此我帶著瑪麗到教堂街去查看。一路上,我一面聽著阿巴唱(滑鐵盧),一面激動地告訴她埋藏財物的事。

  到達帕丁頓後,我驚奇地發現馬丁已不再擁有那片產業,現在在不遠處經營著一家小商店。那家新公司的經理告訴我,地下室的房間全是空的,他接手後親自把裡面沒用的東西都清了出去。我仍堅持要看上一眼,不知何故,他雖不怎麼情願還是讓我們下去了,他自己則在照顧一個剛進門的顧客。我壘的磚頭沒有人動過,我使勁一誰就推倒了,頃刻之間瑪麗和我就把大約二十個箱子中的第一批搬到了上面的院子裡。我很快叫了兩輛黑色的出租車,把箱子從大門上遞出去,把兩輛出租車裝得滿滿的。經理站在那裡,目瞪口呆地看著五分鐘前剛到的這奇怪的一對在出租車的護送下離去。一切發生得如此迅速,他連作出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回到托特納姆後,我們把箱子搬到休息室裡,用瑪麗存下的最後一點錢付了出租車費。不久格雷絲回來了,看見二十來個奇怪的箱子簡直驚呆了。我竭力想把鎖弄開、但是總是不行。我越來越激動,最後拿一把切肉刀把箱子劃開了。

  我在興奮劑的影響下不能完全明白我發掘出的這些東西意味著什麼。電擊治療後的記憶缺損使我無法理解這一切。我像個發現了久已遺失的玩具的孩子,但箱子裡的東西卻觸發了大量的記憶,使我狂亂起來。這時已是一九七四年,但是看到所有那些文件後我堅信這仍是一九七O年,我周圍的人都是從某位博士的時間機器中出來的。我沒法全部理解。我在世界各地的銀行裡有著幾十個存摺,為什麼卻和托特納姆的老鼠住在一起?箱子裡有許多汽車和產業的鑰匙,藏匿起來的錢箱的清單,太複雜了,我弄不明白。在一個信封裡我找到了一千英鎊現金,我欣喜若狂,大叫:「我們是百萬富翁了!」兩個愛爾蘭姑娘跑了進來,看見這些鈔票後也開始相信我真的找到了我那失去的百萬錢財了。我們三個都瘋也似的把其餘的箱子撕扯開,發現了一個又一個的驚喜。

  我用一些新找到的錢買了一台電打字機,開始口授有關五年前就已經了結了的事件的完全沒有任何用處的信件。最後我和格雷絲就信上應寫什麼日期的事激烈地爭吵了起來。她要寫上一九七四年,可是我怒火萬丈地堅持是一九七O年。當她拿著一張報紙回來給我看日期時,我非常生氣。「是他媽假的!」我嚷道,但是腦子更糊塗了,於是不再寫信。

  到特莎放學回來時,為了慶祝找回財寶,我喝完了好幾瓶香濱酒,已經醉了。瑪麗和格雷絲也有點醉醒醒的。一個滿臉狐疑的小學生在長沙發上坐下,拼命想弄明白在她遍遍的托特納姆家裡出現的這一幕是怎麼回事。「你一直就想要幾隻鸚鵡來著!」我醉醒醒地吻著特莎的額頭,大聲說道。我給了格雷絲一把鈔票,一個小時以後她和特莎一起坐出租車帶了兩隻卿卿喳喳的鳥回到家裡。大鳥籠裡的鸚鵡被驕傲地放置在地板中央,周圍是鈔票、汽車鑰匙和天知道什麼的別的東西。我們以我的一個強盜朋友的名字為一隻鸚鵡取名叫查利,另一隻的名字是斯威維,馬耳他語幸運的意思。

  我們把兩隻鸚鵡放出籠子,讓他們在房間裡亂飛,公寓簡直變成了像瘋子辦的茶會。房間裡大音量放著滾石樂隊的(這只不過是搖滾樂可我喜歡),推一沒有醉的人是特莎。她像個被弄糊塗了的愛麗斯,最後在地板上睡著了。過了一會兒瑪麗和格雷絲互相摟著在長沙發上睡得人事不知,只有我一個人絲毫睡意也沒有。好奇的鸚鵡從籠子裡鑽進鑽出,查看他們陌生的新環境,我則在吞服安非他明和重新審查文件中度過了整整一夜。

  到了早晨,我已經決定到林福德堂「薩米」宅去住,相信在好一些的環境中我能夠想得更清楚些。我開始忘乎所以,把三個女孩子全都叫醒了,聲音尖得像個吸了毒的流浪風笛手:「我們是百萬富翁了,我們要像王室一樣生活。跟我來!」

  我從馬路那頭一個市場攤主那裡借來了一輛運水果的舊卡車,兩個睡眼股跳的愛爾蘭姑娘幫著一個快活極了的女學生裝車。她們把二十個箱子、兩隻鸚鵡和幾床毯子放在敞蓬卡車後面。那輛老卡車一路上拋了好幾次錨。我們看上去像一群流動的山民或吉普賽人。那天晚上很晚的時候我們終於嘎嘎響著開進了林福德堂的大門,在滿月下,站在臺階上看宅子隱在一片黑暗之中。進到裡面之後,我發現電源和電話,實際上是所有的一切都被切斷了,感到十分震驚。從我上次來過以後,這所宅子的地毯和電燈裝置全被拆卸一空。什麼東西都沒有了,連洗滌槽和抽水馬桶都給拆了。我非常生氣,開始像個什麼怪物似的大喊大叫。那兩個愛爾蘭姑娘不願睡在光地板上,非要我把她們和特莎送到旅館去過夜。

  把三個筋疲力盡的女孩子留在村裡的客店過夜,我又開著運水果的貨車回到了那座無人的宅子裡,更加發起瘋來。我在整幢房子裡跑來跑去,尖聲叫喊:「我要把那找不到的幾百萬緒燒了,哪個臭東西也別想弄到手!」在近于完全神經錯亂的狀態下我正是這麼幹的。我在房子的後回廊上燃起了一堆巨大的黃火。我點著了二十個箱子裡的東西,把錢藏在什麼地方的具體細節全銷毀了。我永遠也不會知道我失去了多少錢,但我知道絕對是一個很大的數目。我喝掉了最後一瓶香模酒,喝醉以後看著火焰躥上天空,開始唱起歌來。那夜刮著風,火沒有蔓延到附近的樹林裡,也沒有把房子燒掉,真是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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