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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聽話地吞下了藥丸,一點也不知道這是我進入右旋安非他明造成的昏暗世界的開始。這是一種強效安非他明毒品,在以後的二十五年中,成了支配我生活的最強大的力量。

  我坐在小酒店裡,開始感覺越來越好。對於任何一個十四歲的男孩子,能在夜裡到皮卡迪利圓形廣場來都是件令人激動的事情,但是這個藥片把我帶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裡。不到半小時我就充滿了難以控制的激動,在酒店裡跑來跑去,和陌生人聊天,仿佛從來就認識他們似的。這種引起幻覺的毒品開始生效時,我變得激動、饒舌、外向。我們離開了酒店,穿過紅燈區,那裡閃爍的霓虹燈似乎越來越亮,好像專門是為我而點燃的。

  我的腦袋像一座噴發的火山。我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好得沒治了!我想唱歌。我們從街上的妓女身邊經過時,她們都向我們微笑,招手要我們走進她們燈光幽暗的大門裡去。我們看著一家脫衣舞俱樂部外面的裸體女人的照片,不久就走到樓下看她們脫衣服去了。當我抬起頭來穿過煙霧,第一次看到一個全裸的女人時,我的心開始怦怦狂跳,陰莖變得硬邦邦的。在麻醉品造成的暈乎乎的感覺中沒有了任何約束,我走進廁所的小間,一面想著那裸體姑娘,一面……這種工作時間以外的治療毫無疑問產生了效果!小間外面的大間裡,大夫正帶著他臉上通常掛著的巨大的笑容在等著我。

  我們離開了地下室裡的裸體姑娘,步行到附近的一家西班牙餐館。餐館裡人滿為患,但是在鋼琴附近為我們預留了一張桌子。我坐在那兒聽著音樂的時候腦袋裡昏昏然的。毒品的力量進入我的血管後,我不斷感到新的快感從體內噴發出來。每一口大蝦伴著開胃品,每一口牛排和草莓都是充滿了狂喜地被咽入腹中。當我飄飄然走出大門,坐進出租車在開往紐沃姆的肯辛頓公寓的路上時,咖啡杯裡漂著的奶油仍在我的腦子裡浮動。

  次日我醒來時發現自己獨自躺在一張巨大的床上,腦袋深陷在一個大枕頭中。漿熨過的淺藍色床單上沒有一道皺折,就好像是什麼魔力把我放在了上面。我全身赤裸,感到動彈不得。出了什麼事?我能夠記得進了出租車,但是後來的事就一點也不記得了。我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似乎過了好幾個鐘頭,毫無道理地感到很悲哀,心想不知昨晚那奇妙的感覺跑到哪兒去了。為什麼我感到如此厭倦?我沒有生病的感覺,頭也不痛,就是感到情緒非常低。我從床上坐了起來向四周環顧。這個巨大房間的高高的天花板整個是一面大鏡子。

  東西像在博物館中一樣放得整整齊齊。到處掛著鑲在華麗的金像框裡的裸體少年的大相片,仿佛置身於一個色情畫廊之中。書架占了整整一面牆,排放得一絲不苟的皮面精裝書籍放滿了書架。厚重的藍色窗簾半拉開著,讓中午的陽光照在這華麗的場面上。床的兩側放著做成裸體男人雕像形的巨型金色室燈。我開始慢慢清醒過來,但感到情緒越來越低。這不是酒後的微醒。一陣無邊的絕望毫無理由地包圍著我。我向來都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少年,從來沒有經受過像那天上午所感到的那種樣子的孤獨和絕望。

  我無精打采地下了床,穿過房間去打開兩扇門中小的一扇時,兩隻腳陷進了厚厚的藍地毯中。小門通向巨大的洗澡間,浴缸大得足能容下十個人。金色的水龍頭是裸體男人的形狀,水從他們的陰莖中流出。每一面牆都是一面大鏡子,四角有金色的燈,讓人覺得仿佛置身於埃及法老的宮殿之中。我打開了浴室裡的一個大櫃子,發現裡面是一排排裝有藥丸的小瓶子,全都以等距離的間隔放置著。那麼多的不同形狀和顏色的藥丸,就像一個藥用糖果店,裡面備有改變人的神志的糖果!我伸出手想去拿一些,這時紐沃姆大夫突然出現在鏡子裡,站在我身後,身上一絲不掛。「給你,拿著,」他說道,一面遞給我又一粒和頭一天晚上一樣的黃藥丸。「你很快就會覺得好一些的。」我吞下藥丸,踏進他已經放好水的溫暖的滿是泡沫的浴缸裡。我仍覺得難受,一點精神也沒有。這時一隻正好能架在浴缸上的玻璃託盤出現了,上面的早餐簡直是供帝王享用的,有煮雞蛋,切成長條、塗著厚厚一層黃油的烤麵包片,放在一隻大藍杯子裡的滾燙的咖啡。我開始吃了起來,把烤麵包片扔進浴缸裡。我們這位大夫赤裸著坐在浴缸旁的一隻高椅子上大笑起來:「那是喂魚的!」不一會兒他咯咯笑著,幾乎跳著舞離開了洗澡間。

  突然我開始感到不再鬱悶,而是激動非常,完全清醒過來。我腦袋裡面的快樂開關又打開了。頭天晚上的感覺又回到了身上,我滿懷歡樂地從浴缸中一躍而出,把最後一點咖啡也碰灑了。我剛吃完了第一頓藥物早餐——麵包片抹毒品。紐沃姆大夫重又出現,像往常一樣穿一身藍,他穿緊身衣服顯得非常英俊。「『快點,親愛的,今天穿我的衣服吧,」他提議這。聽見他稱我「親愛的」,我非常吃驚,但是覺得很舒服,什麼都沒有關係。很快我穿上了一身藍衣服,加上自己的黑頭發,看上去整個是用紐沃姆克隆出來的。

  我們興高采烈地離開了位於大理石拱形牌樓附近一個高級街區內的紐沃姆的公寓,穿過馬路到海德公園,在公園的樹木之間跳舞。花春上去很棒,人們看上去很棒,一切看上去都很棒。我覺得比前一個晚上還要快活。我們到一家昂貴的大飯店去吃午飯;在那兒,穿得像企鵝的侍者為我們服務。我簡直吃不下什麼東西,我在毒品麻醉力的影響下,興奮得注意力無法集中在食物上。午飯後我們坐出租車到海德公園中央的蛇形湖,租了一條船劃。那天有風,湖上很擁擠。大夫操槳,我們的小船像只神奇的天鵝在水上漂行。我們輕輕駛過鴨群,駛到橋下,抬頭看著人們的笑臉,好像他們在把幸福扔到我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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