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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第三章 阿裡離太陽最近的土地

  §措勤 藏語說的是一個大湖

  又見河流,又見湖泊,河中草灘野鴨成群,河洲之上,兩隻天鵝悠閒地漫步。措勤就在河流拐彎的地方出現了,小得如同內地的一個村莊。

  這是進入阿裡地區的第一個縣城。它與藏北那曲地區的文布辦事處相鄰,都是人煙極其稀落的草原地帶,汽車跑上一天,也難遇見一戶牧民。

  這一帶的人不吃魚。措勤縣東面有一個大湖,名叫紮日南木錯,湖中的魚多得伸手就能撈。我們在城邊一個加油站加油,我問一位婦女為什麼不吃魚,她說:「害怕。」魚被他們視為神靈。

  西藏其他地區並非不吃魚,在拉薩就有一種魚叫拉薩魚。高原魚一年才長一兩,拉薩魚一條大約幾兩重,卻要長幾年。它全身雪白,無鱗,腥味很重,肉卻極滑嫩、鮮美,為吃拉薩魚,我們轉了兩天街,才在一家四川人開的小餐館預訂到。由此可見,拉薩吃魚的人也不多。後來,在藏東昌都地區八宿縣的邦達吃過一次魚,那是另一種高原魚,同樣肉嫩味鮮,各有其風味。

  我對高原魚卻心存戒意。在青海湖鳥島,我吃過一條湟魚,它是用鍋煮的,因為氣壓低,魚沒有熟透,但那時我太餓了,魚一上桌,我就一個人狼吞虎嚥起來。老闆說我一人准能吃一條,我也頗贊同他的意見,直到肚皮撐得圓鼓鼓的,一條魚還有差不多一半沒有下肚。我問老闆魚有多重,答曰:「三斤半。」「天!我上他的當了。」那天下午,我肚子就開始抗議了。回程的路上,我一路拉肚子,車半夜十二點才到西寧,也不知拉了多少次,人都快虛脫了。

  措勤也叫縣城,確實讓我不能接受。它是我見過的最簡陋的縣城。它與村的區別就是多了一個電視轉播塔。

  在它的周圍既沒有村莊,也沒有牧民。縣城的房屋都是泥坯壘的單層平頂房。全縣兩層高的樓房只有三棟。街道雖寬,卻跟草地沒區別,從東到西,長不過百米。全縣只有一所小學,上中學都得去千里之遙的獅泉河。

  西邊山坡上,有一處塔群,塔下堆滿了刻著經文的石片。幾個老人在撥著念珠,誦著經文,繞塔轉圈。

  一切都是靜靜的,只有群集的烏鴉在夕陽裡成群地飛起又落下,把嘶啞的叫聲播撒到無比寥寥的天地之間。

  進城的草地上,不知為何搭了幾頂又大又漂亮的帳篷,藏民騎著馬飛奔著。是不是有賽馬會呢?我們無心去問。

  紮西建議我們去紮日南木錯抓魚吃,他說,那個湖就在東邊那座山下,他曾在措勤呆過很長一段時間,去過那個湖。

  大家上車去湖邊,紮西卻找不到路,問了好幾個藏民才弄清。車開上一個坡,走上了一片開闊的草原,那座藍色的大山就在草地的盡頭。

  豐田車像兩隻發怒的野獸,讓旋轉著的草原紛紛退避。紮西從方向盤上鬆開雙手,任車像野馬狂奔。他點上一根煙,猛吸一口,慢慢吐出煙霧。

  這天,我們犯了一個錯誤,這位高原跑了二三十年車的紮西竟也會犯這樣的初級錯誤,在西藏,空氣太清爽了,能見度之好,上百公里遠的山都看得清清楚楚,像近在面前。我們常常看到湖岸就在眼前了,卻總是跑不近它。看到山,似乎徒步也走不了十幾分鐘,開車卻要開上幾十分鐘。這片空間是離奇怪異的,其距離也常常生長出幻覺來迷惑你。近的你以為遠,遠的又以為近,真真假假,讓人失去了對距離的把握,你不得不放棄對空間的感受和認識,不再去理睬什麼遠和近。

  這天黃昏就是這樣,大家以為馬上就到湖邊了,紮西也口口聲聲湖不遠(他是不是記錯地方,把別的地方的湖當做了措勤的),那座山是這樣近,草地也不大,但跑了好久,山依然是那樣一點變化也沒有。草原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似的,永無窮盡。

  看看天色已晚,儘管湖中到處是魚群,我們也只好放棄。再一次迎著落日返回措勤。

  晚上就在一口井邊做飯,吃我們自己帶的罐頭。

  一群小學生把我們圍了起來,有的拿出筆和本子,讓我們簽名留念。這群學生漢語說得十分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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