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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色藝雙絕 一江春水向東流 德藝雙馨 八千里路雲和月】

  春去夏來,轉眼已到了七、八月份,白楊等從城市演到鄉村。郭沫若、夏衍等也專程隨劇團來到北碚。由於劇團同仁們的努力,演出獲得了莫大的成功。

  此時,夏衍滿懷家憂國憤,奮然疾書,用了短短一個月,即創作了大型話劇《法西斯細菌》。為防劇檢處檢扣,劇本易名為《第七號風球》。

  全劇橫跨十一年之久,其表現手法與《屈原》迥然不同:《屈原》通過一天的生活故事來塑造人物形象,刻劃了屈原的個性特徵;而《法西斯細菌》,以十余年間太平洋風雲為歷史背景,將人物擺在若干個重大歷史關頭去描寫、去刻劃。

  第一幕寫「九·一八」前夕;第二幕寫「七七」、「八·一三」後一段時期;第三幕、第四幕分別寫太平洋戰爭爆發前與後;最後一幕寫1942年春天,抗戰轉折關頭的鬥爭。

  全劇將人物的命運及其個性的變化,始終與國際國內鬥爭形勢的發展緊密結合在一起寫,讀來親切感人。

  主人翁涉足了四個地方:由東京至上海至香港至桂林,通過他在那些地方的坎坷遭遇,無情地揭露了帝國主義侵略者的殘暴與兇狠,深刻揭示了「法西斯是虐殺人類文明的禍首,與科學勢不兩立」。

  劇本的主題,典型的性格,是通過人物在典型環境中的思想言行來刻劃、塑造的。全劇的中心人物是醫學博士俞實夫,夏衍和導演洪深請白楊飾演的是俞實夫的妻子——靜子,白楊便循著劇情的發展、其「丈夫」的思想脈絡,體驗起靜子這個角色來。

  1942年10月17日晚上,《第七號風球》要在國泰戲院首演了。劇院人聲鼎沸,白楊等人忙著比妝。首演的帷幕馬上就要拉開了。不料,日本侵略者的飛機竄到山城的上空,白楊等人,帶著妝與觀眾一起進入防空洞暫避。

  空襲過後,演員與觀眾又回到國泰劇院。《第七號風球》開演,在一片暴風驟雨般的掌聲中,帷幕啟開了。

  山城的霧季已經到來,愈來愈濃的夜霧籠罩著山城,護衛著「國泰」,《第七號風球》生動形象地展示在舞臺上。劇情的發展,事境的變遷,人物的糾葛,都是那樣和諧、自然、真切、傳神,尤其是白楊飾演的靜子,格外令人注目。

  該劇首演後,連演十餘場,仍場場爆滿,欲罷不能,又加演五場。後來又去成都等地公演。

  葉聖陶看完《第七號風球》,賦詩雲:

  夏衍文風樸且清,
  中華劇藝夙知名;
  喜聞今日二難#,
  行見光輝動錦城。

  文化界。戲劇界同行及廣大觀眾,紛紛向白楊表示祝賀,白楊的寓所門庭若市,連外國朋友—一蘇聯駐華使館文化官員漢學家費德林,也驅車前來向白楊祝賀。

  此後,白楊在山城又主演了《重慶二十四小時》、《復活》、《金玉滿堂》等劇,白楊的演技越來越爐火純青了。」

  一天早晨,白楊還在睡夢中,就有人來敲她的門。聽到渾厚親熱的「小楊,小楊」的呼喚聲,白楊終於醒了。緩緩睜開眼,見是位高大、持重的男子向她走來,她禁不住臉熱心跳起來。

  前來找白楊的男子,是著名話劇藝術家張駿祥。他三十開外年紀,欣長魁梧的身軀,長方臉龐上架著一副近視眼鏡,鏡片內的兩眼顯得異常深沉、明亮。

  他倆是在今春除舊更新時相識的。

  自兩人相識後,駿祥斷不了來找白楊,不管朋友們怎樣起哄,拿他開玩笑,他都來。白楊也喜歡他來,這是為什麼呢?是他堂堂的相貌與持重的男子漢風度?不,或許主要還在於他那淵博的學識,剛正不阿的為人。自從去年與他一同回擊潘公展等對《屈原》的圍剿後,白楊對他有了進一步的瞭解。

  張駿祥自1939年從美國耶魯大學戲劇系畢業後,滿懷著報效祖國的壯志,遠涉重洋,返回戰火中的國土。同年秋,他應聘于江安國立劇專,教授導演、舞臺美術等課目,並導演了一些話劇。

  次年,張駿祥離開江安,來到重慶,結識了陽翰笙。不久,應邀進了中央青年劇社(「中青」),先後任副社長、社長。至1942年,因不滿於三青團對劇社的控制和干涉,毅然離開了「中青」。

  近年,他導演的《邊城故事)、《北京人》、《安魂曲》等戲,在重慶的舞臺上演出後產生了頗大的影響。

  1943年的夏天,白楊與張駿祥,決定分別隨「中華劇藝社」及「怒吼劇社」離渝赴蓉。他們都是應《華西晚報》所邀,以為該報募捐的名義前往的。

  臨行前的那天,白楊忙著拾掇行囊。在整理案頭的書籍、信劄時,忽然看到了那封觸動過她心靈的匿名信,她禁不住又默讀起這封信來——

  白楊女士:

  不久前看了你演的《結婚進行曲》,刻畫入微,淋漓盡致,衷心愛慕。很想寫封信來問候問候你,轉念一想,本是因超然的愛慕,衝動了敬佩的心情,卻是你的名氣太高,像我這種情形,欲得一青睞的人,正不知有多少,哪裡能在你的置念之中。在我竊想,你們對於類似我這種情形的人,不但討厭,還得加以可笑吧?

  你扮演的清純,毋庸我來稱羨,可歎的,「色藝雙絕」一類的話,已為一般人說得太俗了!

  悲歡離合,險夷誠偽的一切戲劇,已在銀幕或舞臺上,被你演得惟妙惟肖,已給人極大的感動和反響。自然,你對於世態的變化,人生的觀念,很有著充分的認識。卻是,無論你對於世態及人生的認識,如何充分,然而明日的遭遇,總是出乎今日的預想。譬如。你能把握你將來的結局嗎?如果能夠的話,為什麼《結婚進行曲》中尊重女性的三條件,終於不能實現?黃瑛的職業終於成了泡影?!人生的觀念,竟總是這樣的不易正確;世態的變幻,總是這樣的難予揣摩!加以經理、科長、同事……連自身的父親,都各懷著他們的企圖,不斷而惡劣的繞襲著黃瑛。黃瑛,你,你那麼不凡的抱負,消沉在何地去了啊!」少懷不羈之長,長無鄉曲之譽」,環境束人。淪落堪悲,黃瑛,英瑛,能不同聲一哭麼?

  我不希望你知道我的名字,也不希望認識我的面貌,「永結無情游」方能夠「相期邈雲漢」。不過,在無意中、彼此或已神遇了。不,或曾目寓遇。

  我在這裡為你祝福。「美服患指」,「高明逼惡」,「樹大招風,聲高致險」,本是廢話,聊作晨鐘。黃瑛的美麗清越,正是她一切惡境的市招,望能擺脫黃瑛的惡境,艱苦自勵、達到康坦的前途。

  今日午間,遇于新生市場茶莊內;近晚,又逅於大同路包車中,見你態度的幽閒,又回想起了黃瑛劇中的形影,不覺同情心理油然而生,故此函瀆,不知應當力口以討厭呢?還是加以可笑呢?

  祝安
  欽慕者上

  * * *

  重讀此信,白楊心裡湧起一股熱浪。鴻雁飛抵已有一年有餘,卻不知這位欽慕者的真姓大名,是啊,在觀眾的汪洋大海中,白楊的欽慕者數以百計、千計、萬計,諸如此類的信件,白楊也不知收了多少。

  幾年來,白楊在劇中表演了多少炎涼世態,伉儷之情;然而,現實生活中的白楊自己還是孤身一人。在這多事之秋裡,她難免感到孤獨清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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