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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1966年:熱情與自焚

  紅日照五洲,
  風雷戰旗湧。

  ——文革歌曲

  騷動、反叛、熱情、荒唐、全感性、無限渲泄、人之初性本惡,我們無法界定文革初期的情感與政治事件的核聚變式的爆炸,從兩首歌我們能體會當時的人們是如何地顛倒乾坤而且拒絕邏輯,在這個年代裡矯枉過正和矯正過枉似乎是同一意義。

  東風吹、戰鼓擂,
  現在學校裡究竟誰怕誰?
  不是學生怕老師,
  而是老師怕學生!
  學道多助
  師道寡助!
  歷史規律不可抗拒,不可抗拒
  師道的尊嚴一定滅亡
  革命的學生一定勝利!

  這些怪異的腔調中,學生的社會主體意識和學生的赫赫顯要地位十分突出。文革之所以能被人以四兩拔千斤的高招發動起來,絕對的原因就是因為這一代戰鼓瘋擂的學生。學生的簡單幼稚熱情粗暴,使運動衝破一道道理智的防線,強權與簡單的多數,是時代的主人。另一首歌這樣唱: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
  嘿!就是好!
  就是好啊就是好啊就是好!
  革命大字報,嘿!
  烈火遍地燒,
  勝利的凱歌沖雲霄。

  對於「就是好」的空洞無物與胡攪蠻纏全無道理可講的語式,今天的人們在習慣了凡事「要個說法」之後,很難認同這種不容商榷的語言方式。殊不知文革主體——學生與普通群眾的思考和言說方式就是信口開河,憑空捏造。「革命大字報,烈火遍地燒」與其說是革命的景象,無寧說是世界末日的模擬聲光圖,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革命心態,曾經被農民們唱成「牛屎好啊牛屎好啊牛屎好!」

  * * *

  青年學生,似乎永遠走在近現代中國歷史變革的前列上,所有被學生稱為「天下先」的壯舉中,又以北大學生為急先鋒。

  歷史上的北大學生,就屬典型的光榮與恥辱共生的時代角色。

  北大人喜歡說他們有由來已久的光榮,但一旦有人問起文革,他們便顯得很難受,在漫長的歷史歲月中,北大都有它的光榮,但光榮到了極致,歷史便出現某種逆轉。

  1966年5月25日,聶元梓等署名的《宋碩、陸平、彭佩雲在文化大革命中究竟幹些什麼?》的大字報在北大大飯廳張貼出來;6月2日,《人民日報》全文刊登這張大字報,北大學生首先躁動起來,把聶元梓擁戴成新聞人物。聶元梓作為北大的新貴,每到一處必是人山人海,享受千百萬祟拜者的恭維朝賀。北大學生甚至把聶元梓貼大字報的地方奉為「60年代的革命聖地」,差一點就與延安相比肩。他們在聶元梓貼大字報的大飯廳,用桌子搭了一個講壇,像小公雞一樣跳上桌子,抖抖羽毛,吼兩嗓子。各單位排成一字長蛇陣,爭先恐後地跳上桌子發言,表示對聶元梓的支持。更有甚者,有些學生一見有人從哲學系辦公室出來,就無條件地大喊「支持你們、支持你們!」這種無條件狂熱很容易讓人想起二戰題材影片著名口頭禪:「嗨!希特勒!」

  學生的熱情迅速發酵、擴張、爆炸,像五四學生運動一樣,文革的北京學生也迅速向全國蔓延,不是像當年學生那樣組織南下宣傳隊喚起民眾,而是像無頭蒼蠅一樣去播火種。這把大火真就燒起來了,連天的大火燒得人們至今還心驚肉跳。學生為鬧革命,自願或被迫停學,使自己的青春在愚昧簡單的熱情中荒廢,這一代人夢醒時分,他們發現自己把自己毀了,毀在幻覺的革命實踐中,他們許多人被動地走到人生的頂峰,又被歷史無情地摔下來,更讓人傷心的是這一代人不但出賣了自己,也讓中國倒退了至少半個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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