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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


  黃羊一袋一袋地抽著煙,緩緩地說:"太春哥雖說走了一年多了,可不知為啥,我總覺得他還活著似的。我一直想不明白,他要是真死了……為啥幾十號人在山溝裡找了三四天,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咋啥都沒有呢?"

  黃羊媳婦說:"唉,想起這事來我就難過……黃羊,你也別瞎想了,人肯定是沒了,要不一年多了他咋就不知道回家呢?買賣上的事,你還得往寬處想,張友和也是你的哥,反正都是三義泰,幫襯他就等於是幫襯太春哥了。我是想讓你回來,可我那是婦人之見,大主意還得你自己拿。好了,別惆悵了,吃飯吧。"

  黃羊說:"我說媳婦,近日有批乾貨要走新疆的奇台,在店鋪裡待著心裡煩悶,我想跟駝隊走一趟。"黃羊媳婦說:"那你就去唄!"黃羊:"我這一走又得大半年,你一個人在家裡……"黃羊媳婦:"罷了罷了,放牲口種莊稼,你就是在家也幫不上我啥忙,想去哪兒你就去吧,千萬別把自己給憋屈壞嘍!"黃羊笑道:"誰都說我娶了個好媳婦,原先我還沒咋覺得,現在看來我雲黃羊這輩子做的最好的一件事就是娶了你!"黃羊媳婦也笑了,"行了,別誇了,快吃飯吧!"

  8

  歸化城街道上人聲熙攘。玉蓮在人群中走著,東張西望地找什麼,差一點與迎面走來的張友和撞個滿懷。玉蓮慌張地道歉:"對不住了,掌櫃的。"張友和笑了:"是玉蓮啊?慌慌張張的你在找啥呢?"玉蓮抬頭時才發現對面站著的是張友和,"原來是他大爹啊!真是不好意思。我在找個外國人擺的地攤,前兩天還在這兒呢。"張友和:"哦,你說的是俄國人擺的攤子吧?他們去北京了,在歸化只是路過。"玉蓮臉上顯出一絲失望,"噢,那就算了……"張友和問道:"你是不是看上什麼東西了?"玉蓮不好意思地說:"有一塊披肩,我是越想越好看!"張友和:"既然看著好為啥不買下?"玉蓮:"我當時沒拿定主意,過後是越想越好。色澤好,那圖案也喜性,反正是好。"張友和:"你真的喜歡?"玉蓮:"喜歡也沒辦法了,人家已經走了。"張友和聽了玉蓮的話,略一思索,"哦,我還有事,先走了。"說完就急匆匆地走了。玉蓮望著張友和的背影,"他這是咋了?"自從許太春出事以來,娜曄已經一年多了沒怎麼出門,她認定是自己害了太春,整個人像變了似的。娜曄要麼將自己關在屋子裡作詩作畫,要麼就在花園裡練刀練劍,其實她無時無刻不在煎熬著自己。

  回想起與太春走駝道的那些日子,越發覺得太春是個好人,娜曄心裡又愧又悔。起先,她只想著自己在府裡苦悶了這麼多年,那病秧子走了之後可該著自己好好玩些日子了,於是就女扮男裝騎了一匹馬去找他。平心而論,自己是喜歡太春的,喜歡他的模樣,喜歡他的人品,可惜自己沒那個命,人家已是有妻室的人,真是"恨不相逢未嫁時"啊。……說他許太春是個君子他就是個君子,在駝道上的那些日子,他事無巨細地幫著自己、呵護著自己,噓寒問暖的,卻從來沒有碰一下自己的手指頭,這個呆子呀!日子久了,也漸漸明白了,今生今世自己和太春註定是個知己,心裡就越發地敬重起他來……太春走了,最苦的是玉蓮母子,原本想過去看看她們,或者給她們些資助,哪怕是讓玉蓮打幾下罵一頓呢,可是玉蓮卻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給自己,生生地把她給轟了出來……很長一段日子,外面的閒話像風似的刮來刮去,說自己妨死了丈夫又害死了許太春!

  無論父親怎麼趕她,娜曄都不願意出門了,她就那麼一天天地在將軍府裡待著。府中花園裡的景致一年四季地變幻著,可娜曄的心卻永遠是一片荒涼……心裡悶得緊了,娜曄就到太春的墳上坐一會兒,她認定太春在那邊很孤獨,既是知己,她就該常來陪陪他……

  這天夜裡,玉蓮剛睡下,就聽得大門外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緊接著是一個男人的聲音:"玉蓮!玉蓮!"那一刹那,玉蓮恍惚回到了從前,恍惚覺得是太春回來了,她立刻穿好衣裳拉開屋門向外走去,心裡還在恍恍惚惚地嗔罵道:"這個冤家……"就在玉蓮打開院門時,張友和站在那裡,樣子十分疲憊。玉蓮猛地清醒了過來,心裡掠過一絲淡淡的失望。玉蓮站在門裡,"這麼晚了,有事?"張友和站在門外,"進去說吧!"進了屋子後,張友和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包袱,打開後竟然是一條披肩,"看看,是不是你喜歡的那塊披肩?"玉蓮意外地問:"這是哪來的披肩?這是怎麼回事?"張友和:"別的事你不要問,你只需回答我這是不是你喜歡的那塊披肩?"玉蓮仔細看了一會兒,欣喜地說:"哎呀,與我看中的那塊一模一樣。

  哎,……你是從哪兒弄來的?"張友和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碗涼茶,一口氣灌進去大半碗,緩了一口氣說:"我追趕上了俄國人的駝隊,給你買來的。"玉蓮笑道:"怎麼會呢?俄國人的駝隊已經離開歸化好幾天了。"張友和:"真的。"就在這時,外邊傳來撲通一聲悶響。玉蓮與張友和一前一後向門外奔去--院門外,只見一匹馬口吐白沫地倒在了地上,四肢不停地抽搐著……仔細看時認出了正是張友和的那匹豹花馬。

  玉蓮又害怕又心痛地問:"哎,這不是你的走馬嗎?……"

  張友和蹲下去,用手摸著馬的肚子,觀察一會兒說:"它怕是不行了!"

  玉蓮驚訝地望著張友和,"這馬它--到底咋回事?是得了什麼病了嗎?"

  "不是病,是累的!"張友和惋惜地說,"它把肺子跑炸了。"

  玉蓮不知所措地說:"這可怎麼是好,唉,好好的一匹馬……"

  張友和:"我騎著豹花馬去追趕俄羅斯商隊,來回一千多裡地,沒想到把它給活活累死了。""你呀……"玉蓮痛惜地說,"不就是一條俄羅斯披肩嗎?值得嗎?好好的一匹馬硬是讓你給活活累死,太可惜了!"張友和望著玉蓮,"玉蓮,只要你高興,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搭著梯子去給你摘。"

  玉蓮聽了張友和的話,又低頭看看手裡的俄羅斯披肩,心猛地一顫。這時候張友和伸出一隻手臂攬住了玉蓮的肩膀。玉蓮覺得自己的身體整個是酥軟得像一團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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