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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考試前夕,許多舉子齊聚在茶樓裡,交頭接耳。酈君玉也來了,她看到眾人的目光有些神秘和不祥。一個胖子說道:「出怪事了,住在我們同一間客棧的幾位舉子,一夜之間,突然失蹤了!」另一個瘦舉人道:「更莫名其妙的是那個揚州人,昨晚竟被官府捉去了!」君玉忍不住問:「學兄,你說的是哪個揚州人?」瘦子:「還能是誰?就是前日與姓劉的在賽詩會上鬥揚州詩鬥贏了的揚州人唄!」君玉:「哦?官府說他犯了什麼法?」瘦子:「可笑得很,說他脫口而出的詩裡犯了忌諱,居然用隋煬帝典故影射當今皇上!」胖子:「那些都是唐人的詩,其中就有我先祖李白的詩,他不過隨口背出來而已!」瘦子:「快別這麼說,官家說犯忌諱,就是犯了忌諱!誰替他辯解,誰就是他的同黨……」舉子們:「天哪,這不是文字獄嗎?」瘦子:「莫談國事,莫談國事!」舉子們:「對對對,喝茶,喝茶……」

  酈君玉再看看周圍的人,神色凝重起來。

  終於挨到考試了。酈君玉早已成竹在胸,她不慌不忙地在號子裡填寫答卷,一邊寫,一邊注意傾聽左鄰右舍的動靜。昨天茶社裡的胖子已經交卷,瘦子仍愁眉苦臉,不住地唉聲歎氣,好好的筆頭快被他咬爛了。酈君玉完成後,故意拖延時間,她一遍遍地回頭看著,用筆在卷子上塗塗改改。把好好一份卷子弄得很難看,這才滿意。直到鐘聲響起,監考官員前來催促交卷。他們奪下瘦子還沒寫完的試卷,瘦子當場哭出聲來。輪到收繳酈君玉的卷子,她恭恭敬敬地交上去。

  貢院大門前,照壁牆上,貼起長長的榜文。君玉和榮發前來看榜,榜牆前聚滿了舉子,人頭攢動。劉奎璧也在其間,他的下人很快就幫他找到了他的名字:「大少爺,在這裡哪——會試進士及第,第一甲第一名,蔣州劉奎璧。哈哈,不出老爺所料,名列前茅啊!劉公子!恭喜你呀!」劉奎璧勉強露出笑容,他如釋重負,從人群中退了出來。正值酈君玉往裡擠,四目相對。劉奎璧:「哎,是你?」君玉無處可躲,只好應付:「啊……劉公子?」這時,榮發已找到酈君玉的名字:「酈公子,你中了!在這兒,第六十七名,酈君玉!」君玉:「啊……」劉奎璧擠出一絲笑容:「很不錯嘛,祝賀你!」他又特意湊近了榜牆看:「六十七,濟州酈君玉?酈賢弟,我們同年同榜了!」君玉忙道:「不敢高攀,劉公子可是第一名!」劉奎璧得意道:「小試牛刀罷了,底下還要看殿試呢!」

  酈君玉拉著榮發,趕快走了。

  中了進士的舉子們,自然而然地又聚到茶樓裡。酈君玉低調地夾在裡面,聽他們海闊天空地侃侃而談。進士們:「一百二十名新科進士,按黃榜名次,報門而進,席地而坐,聽候皇家主考官宣佈對策試題……」一進士:「不是由皇上親自出題嗎?」進士們:「自從先帝抱病,不能視朝以來,歷屆主考都是梁丞相!」酈君玉精神一振,以為總算可以見到梁大人了,可這時,便又有另一個人道:「換了人啦,是吏部尚書劉捷!」君玉忍不住脫口而出:「劉捷?」她打了個寒噤,手中茶杯險些落地。

  君玉回到住宿地。榮發還在燈下縫補衣服。榮發:「你去哪兒啦,這麼晚才回來?師太也為你中了進士高興,特意送來幾兩銀子,說是讓你買一套新衣裳,上殿也顯得光鮮些!」君玉有些心不在焉:「難為師太了……」榮發:「她還送你一隻蓮花香囊,我把它縫在你的小衣上,明兒穿上去見皇上,一定大吉大利!」君玉:「明天見不到皇上。有人代皇上出題,這人就是我不共戴天的仇家!」榮發呆住了,君玉一時激動:「老賊,該到你給映雪姐姐償命的時候了!」她從包袱裡翻出一把老康給的防身的短刀。榮發看到君玉忽然這麼激動,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才能勸她,卻看到君玉忽然又鬆開了緊握的短刀,自己喃喃道:「可是,師傅……我還有師傅啊……」榮發也反應過來:「對,師傅!我看,這個時候,還是聽聽老康師傅怎麼說吧?」她取出老康的第二個錦囊,這次只有一頁字紙:越在此刻,越當謹慎,按部就班,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老康真是料事如神。

  榮發這才說道:「姐姐,前兩天看榜,我還納悶,憑你這一肚子墨水,怎麼只考了個中不溜丟的第六十七名?後來想想,你有道理啊!只有不顯山、不露水地去一步步接近你的仇人,才能保護自己,再出其不意地擊敗他!老康師傅教給我們的忍,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酈君玉噙淚點頭:「好妹妹,我知道,我剛才太不冷靜了……」

  次日,皇宮文華殿。酈君玉與眾考生頭一起進入皇宮。巍峨的建築群,闊大的廣場,高高在上的臺階,威嚴的御林軍……這一切,都使他們內心深受震撼,充滿敬畏。此時君玉明白了老康的良苦用心。看看這深宮大內,她昨日的衝動,是何等的幼稚!

  眾人排隊進了文華殿。這裡的豪華和肅穆,同樣令他們透不過氣來。劉捷站在空空的龍座一旁,威風凜凜地掃視每一個考生,當劉捷的目光鎖定在酈君玉身上時,她陡感一陣徹骨的寒意,禁不住雙腿微微顫抖。她急忙低下頭,努力克制自己的失態,但在同時,往事一股腦兒翻滾上來,歷歷在目。恩怨情仇糾葛不清,令君玉越是想平靜,越是忐忑緊張。好歹,劉捷只是裝裝樣子,就揮手命考生們各就各位。君玉有驚無險,深吸了一口氣,醞釀了很久,等心情平復下來,才開始下筆。劉奎璧也在應試。他跟酈君玉正相反,文思泉湧,寫得太快,衝勁十足。劉奎璧進行得太順利了,本想得意洋洋地第一個交卷,但被劉捷威嚴地一瞪,只好裝作再反復查看。直到有人交卷了,他才迫不及待地交了上去,父子二人會心地微微一笑。劉奎璧走出大殿前,關心地看了酈君玉一眼。她正埋頭書寫。他憐憫地搖搖頭,走了出去,君玉最後一個交卷。

  吏部密室,劉捷收了卷子,匆匆流覽。邢師爺給他打著下手。當最後看到酈君玉的卷子時,劉捷不禁擊節驚歎:「奇文哪!萬沒想到,考生中竟然還藏著這麼一個厲害角色!」邢師爺吃了一驚:「啊?」劉捷:「邢師爺,你是怎麼搞的?不是說,天下高手已被你一網打盡了嗎?」邢師爺似乎不敢相信:「我看看,哪來這條漏網之魚?」他看了一眼試卷封頭,又翻看花名冊。「啊,在這裡呢!六十七號,酈君玉,濟州人氏,十九歲……哈,還是個毛孩子呢!」劉捷不滿:「毛孩子也不可小覷!看他文章的老辣瀟灑,不在奎璧之下……」邢師爺諂媚地笑道:「大人哪,您放一百個心!上下關節,卑職早已打通,這個酈君玉再厲害,他也逃不出大人的手心!狀元的頭銜,不是全靠你劉大人,用朱筆這麼一圈嗎?」劉捷:「這個無需你提醒,但酈某人的存在,終歸說明,我們百密一疏!」邢師爺:「是是是,卑職疏忽,卑職知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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