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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原本已經對自己前途再無期待的洛陽司錄鄭仁基,突然揀到了一塊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興高采烈地進京赴任來了。他是個清官,一向宦囊羞澀,到了長安,只租一個寒酸的小院,行李也不多,不過到底是搬家,不大的院落裡也忙亂了好一氣。

  眉清目秀、一臉清純的女兒鄭麗琬眼睛四處張望著,嘴裡嘰嘰喳喳地說道:「這京城裡的氣派就是和洛陽不同,東都那麼小,我都快悶死了。」鄭仁基伸手刮了她鼻子一下:「你呀,過幾天又該嫌這院子小了,宮裡倒是大,能讓你進去住嗎?」

  這時管家匆匆走了進來:「老爺,老爺!」鄭仁基回過頭來問:「事情都打聽清楚了?」管家喘著粗氣道:「打聽清楚了,這次舉薦老爺的是中書侍郎岑文本岑大人,他把老爺在洛陽任上的政績寫了一道詳細的奏章向皇上稟報了,皇上十分高興,誇老爺是個只做事不要名不圖利的官。大人也算是苦盡甘來呀,以前小的總是勸老爺到上面走動走動,老爺不聽,小的心裡還不服呢,總嘀咕不送不跑這官帽能從天上掉下來?現在看來,還是老爺說得對,踏踏實實辦事,老天爺總會開眼的。」

  鄭仁基這才明白自己何以突然被調到京裡來,原來都是這位岑大人幫的忙,他笑眯眯地道:「那還真得謝謝這位岑大人,他三十幾歲就做了中書侍郎,果然是有過人之處!」一家人正說說笑笑的,突然外頭一聲長音:「聖旨到,鄭仁基接旨!」

  鄭仁基一愣,忙不迭地跑過回廊,來到前院天井,只見一個宣旨官手捧聖旨站在庭中,鄭仁基上前跪倒大聲道:「臣鄭仁基接旨。」宣旨官看了鄭仁基一眼,展開聖旨大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慕一寬運糧一案干係重大,特命倉部郎中鄭仁基全權審理,望該員秉公執法,勿徇私情,妥善處置!」

  鄭仁基老半天沒接那道聖旨,慕一寬的事情他在進京的路上聽人議論過,知道裡頭背景複雜,他怎麼也沒想到一到長安,這件棘手的案子居然就落在了自己的頭上。宣旨官有些不耐煩地問:「鄭大人,你為何不接旨呀?」鄭仁基這才戰戰兢兢地伸手接過聖旨,那聖旨好似重過千鈞,他捏拿不住似的,從他手上跌落下來,眾人臉色均是大變。

  大家都在手足無措之際,麗琬伸出一隻小手從地上撿起聖旨,用銀鈴般的聲音道:「大人,家父進京途中從馬上跌落,受了傷尚未復原,手拿不住東西,請您原諒。」宣旨官看了一眼這個頭上紮著總角的小姑娘,拉長聲音道:「是嗎?我還道是鄭大人看不起小人呢!」鄭仁基這才醒過神來:「下官豈敢,下官這就接旨。」宣旨官一臉不悅地哼道:「這聖旨沉著呢,你可要拿穩了,別再掉到地上了!」

  頒完聖旨,宣旨官離去,鄭仁基望著他的背影,口中說道:「這可是飛來橫禍呀,這慕一寬是什麼人,我有幾個腦袋來審?」唉聲歎氣了半天,也想不出個辦法來,最後,他決定去拜訪一下那位舉薦自己的岑大人,一來表達謝意,二來探探他的口風。

  鄭仁基找到岑府,遞上名刺,裡頭很快就傳出話來,請他進去。到了客廳門口,岑文本已經手搖一把摺扇候在外頭,鄭仁基緊趨幾步上前要行大禮,岑文本忙伸手攔住,一臉平易近人地說自己年齡比對方小,當不得這等大禮。鄭仁基誠心誠意地說:「下官這次奉調進京,全靠大人抬舉,不勝感激,行個禮應該的。」

  岑文本揮揮摺扇道:「你要謝我就錯了,該謝皇上,是皇上讓我為朝廷舉賢的,鄭大人埋頭苦幹了八年,做了那麼多好事,如果再不重用,豈不寒了天下那些盡心盡力為朝廷辦事之人的心?」二人寒暄一番後,岑文本拉著鄭仁基的手,二人一起走進客廳,岑文本問了些洛陽的事,鄭仁基對答如流。岑文本暗想,雖然自己是為了拉攏李世才推薦的鄭仁基,但憑著這個人的本事,倒也真沒有向朝廷薦錯人。

  說了些閒話之後,鄭仁基轉入正題:「下官剛到長安,朝廷交辦了慕一寬資敵一案,下官對這個人的來歷也有所耳聞,知道他和不少貴戚都有往來,這京城不同州縣,辦起事來牽一髮而動全身,這樁案子審將起來,就怕影響朝廷的安定,下官著實擔待不起。思來想去,只好來向大人討個主意了。」

  岑文本告訴鄭仁基,這是他給皇上出的主意,連這聖旨也是他替皇上擬的,他看著鄭仁基意味深長地說:「你是替皇上辦差,不要管什麼貴戚。回去把聖旨好好看一看,總之一切照皇上的旨意去辦,為皇上著想就是了——這個差事辦好了,對你鄭大人來說可不是件壞事呀,從此就可以在朝廷裡立住腳了。」

  岑文本的話模棱兩可,讓鄭仁基一時品不出味來。回到府中,他在房中踱來踱去,反復琢磨著岑文本話中的含義,麗琬坐在一旁的一隻高椅上,晃著兩條小腿,好奇地撫摩著面前那卷金黃色的緞包文告說道:「爹爹,這就是聖旨呀!」鄭仁基一驚,忙上去一掌拍在女兒的手上,斥道:「別動它,弄壞了那可是不敬之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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