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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權萬紀是替自己把治書侍御史的位置丟掉的,這份情李恪不能不還,他便到了岑府向岑文本提起此事來。他對岑文本說,權萬紀對他很忠心,辦事兒也還算幹練,放在鴻臚寺,多少有些委屈了。岑文本告訴李恪:「已經有五個人給臣送過禮,七個人給臣說過情,都想要謀這個位子。最多的給我送了三萬兩,不過我都沒答應他們。」李恪說自己還從未在岑文本面前替人要過官呢!岑文本說:「雖然殿下是第一次向臣開口,但臣仍然不能答應。因為臣已經挑選了一個人,他在司錄的位置上幹了整整八年,換了五個地方都沒能提上去,如果再得不到擢拔,就沒有機會往上升了。」

  李恪問道:「先生要幫的這個人是誰呀?」岑文本回答說:「他叫鄭仁基。」李恪很迷茫地搖搖頭:「這個人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先生,天下這樣的官員多的是呀,您要是這麼做好事,幫得過來嗎?」岑文本笑了笑說道:「因為這個鄭仁基從不向上司送禮,殿下當然不知道他,不過我要說起他學生的名字來,殿下就一定該知道了。」岑文本提起筆在紙上寫下三個字:「李世勣」。李恪臉上一驚:「他?」

  岑文本告訴李恪,李世勣家本富戶,客居衛南,當時鄭仁基任隋衛南縣尉,以儒學見長,李世勣慕其名,從其學儒道。後李家遭當地豪強欺淩,李世勣在自衛時殺了仇家,對方買通官府要殺他,是鄭仁基四處奔走救了他一條性命,只判了個流三千里。遇著大赦,李世勣從了軍,不久上了瓦崗,後來又投效李淵,才有了今天。

  李恪站起身來,踱了幾步,回過頭來:「先生不知道李世勣是長孫無忌的人嗎?」岑文本又是一笑道:「那還不都是因為長孫無忌讓他穿上了件紫袍嗎!臣現在要做的,是給他的恩師穿上一件朱袍!」李恪一愣,接著說道:「先生做得對,權萬紀的事我會另想別的辦法的。」

  承慶殿裡一片寂靜,風吹動著重重帷幕。安康伏在案上啜泣,雙肩不停地抖動著。李世民在一旁柔聲地勸說:「孩子,別哭了,你看,衣襟都被眼淚浸透了!」

  安康止住哭道:「父皇,您救救一寬吧,他連性命都不要,也不願意附敵,只是因為女兒的清譽,才迫不得已給頡利運糧的!」李世民輕撫安康的秀髮,一臉悲戚地道:「朕知道他是個好人。」安康問道:「那你為什麼不放了他。」李世民歎了口氣:「不是朕不放,是他們不放呀!」說著李世民一指幾上那厚厚一打奏章,安康拿過一封展讀,臉色大變,是一位前線將領寫來要求重處慕一寬資敵一案的,安康數了數,一共十二位將領!李世民說道:「你說,朕不管行嗎?」

  說是這麼說,可是在內心深處,李世民還是希望能為慕一寬找到一個開脫的辦法。他召來幾個重臣商量這件事情。曾經受過慕一寬救命之恩的長孫無忌第一個開腔:「慕一寬替頡利籌糧完全是為了解救公主,情非得已,不應論罪。」

  魏征卻反對說:「長孫大人,為了救公主就可以資敵了嗎?頡利曾經把公主綁于惡陽嶺上要脅我軍,皇上不也斷然拒絕了敵人的恐嚇嗎?追究犯罪的原則,第一是看結果,第二才是看動機。如此滔天大罪,怎能不論?更重要的是,一個商人是如何將這麼多糧食運到頡利營中去的,這背後是不是隱藏著什麼?現在傳什麼的都有,甚至有人說,裝糧食的麻袋上還有太倉的印記呢!我看還是查清楚的好,要是太倉真有這麼大個漏洞,也好早些堵上。」

  一旁李承乾臉色一變,問道:「魏大人,你這話什麼意思?」魏征一臉凜然道:「身正不怕影子歪,你心慌什麼?」李承乾急忙辯解:「我又沒做虧心事,我慌什麼?」李世民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他們道:「議論朝政不要牽進去個人意氣嘛。」

  魏征向李世民懇切地說道:「皇上,眼下各軍還在追擊頡利的殘部,前線這麼多將領要求徹查此案!如果朝廷裝聾作啞,事情傳到雲中,人心不服,恐怕會起亂子呢!」李世民故意一臉贊同地說道:「玄成所說甚是,不管什麼理由,都不該資敵,如果不是大將軍奇襲得手的話,頡利就會得到這些糧食,我軍糧多於敵的優勢盡失,就有被敵人擊垮的危險,那一來大唐豈不是就亡國了?」長孫無忌看一眼魏征,沒好氣地道,如果非審這個案子不可,就用許敬宗吧。魏征卻堅持要選就選一個和誰都沒有瓜葛的人,他推薦了戴胄。

  兩人爭執不下,李世民看了岑文本一眼道:「文本你說呢?」他的目光中分明藏著什麼,岑文本會意,慢條斯理地說:「這是一件以糧資敵的案子,根子在糧上,這主審官還是找一個精通糧務的好,臣以為剛剛從洛陽司錄任上調到京裡準備出任倉部郎中的鄭仁基可當此任。此人為官清正,司法錢糧民政各個位置都曾署理過,十分幹練,又是剛剛進京的外官,和誰都沒有什麼瓜葛,定能把事情解決得圓圓滿滿。」說到這裡岑文本瞟了李世民一眼,李世民從這眼神裡看出了什麼,忙說道:「文本說得有理,那就用他吧。」

  從承慶殿出來,岑文本急匆匆到了蜀王府,一見李恪的面就劈頭蓋臉地問道:「雲中送上來的那十幾份奏章是你讓人幹的吧?」李恪先是一驚,接著笑道:「什麼事兒都瞞不過先生呀,這一段時間養傷,我也好好養了一下性子,辦事沉穩了許多,這事兒我沒出頭,是拐了個彎讓別人幹的。」

  岑文本冷笑一聲道:「這麼說,殿下自己還覺得這事辦的很不錯?」李恪反問道:「難道這法子有什麼不對?那三十萬石糧食後頭要麼牽著太子,要麼牽著長孫無忌,只要查下去,不管扯出哪一個,對咱們都是大有其利。」岑文本道:「看來,這段時間你確實沒有白白靜養,招法是比以前高明多了,不過卻用錯了時候。你說得很對,兩軍對陣,關山萬里,慕一寬當然沒有這麼大能耐把三十萬石糧食運到胡營,後頭必定有人。可殿下想過沒有,安康是太子的妹妹,難道就不是你的妹妹了嗎?以皇上的心智,還不早就該猜出是怎麼回事了?要是他知道了上奏章這件事情背後的主使是殿下,他會怎麼看?」

  岑文本的話如針針帶血,說得李恪倒吸了一口涼氣。岑文本又問李恪除了那十二個人,還聯絡了多少人?李恪回答說還有二十幾個人,岑文本一臉著急地說:「快,讓這些人把沒有發出去的奏章留下來,算是亡羊補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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