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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建成被立為太子已經五年,五年來唐朝境內的戰爭幾乎沒有間斷過。每當到了告急文書雪片般的飛向長安的時候,這位國儲就會變成世界上最痛苦的人,因為這些文書會很快從父親李淵的手上轉到秦王李世民的府裡,在戰事結束前,秦王府便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整個帝國的中心。而他這個太子,卻只能做一個舞臺下的看客,看著自己的這位二弟在父皇、所有的臣民、還有敵人面前表演。

  讓李建成不能理解的是,上天總能給李世民機會把這一出一出的大戲演好,五年來,這個比自己小了九歲的年輕人居然一次也沒有演砸過。天下梟雄差不多被他打遍了,他越打越會打,李淵還就越讓他打。打一仗,秦王府就添一回兵將,李世民就增加一回封戶。眼見著大唐軍中遍佈秦王的人馬,弟弟的威望也日甚一日,而東宮卻一天比一天冷清下去,李建成的恐懼和嫉恨也日甚一日地生長著。不過,他卻無法改變這樣的局面,只能在恐懼和嫉恨中小心翼翼地扶緊自己在東宮裡的那把椅子,因為他比誰都明白,眼下自己根本沒有實力阻止李世民。把一朝的太子做到了這種份兒上,李建成的心情可想而知,他一天比一天憂鬱,臉上總掛著仿佛驅不散的陰雲,無論做什麼都顯出一副思慮重重的樣子。

  李建成正面對雪野出神,一旁的李元吉說道:「大哥——你又想心事了?」李建成的思緒這才從紛亂中掙脫出來,他看一眼李元吉,掩飾道:「哦,半年多沒見到雪了,我在賞雪呢,好大一場雪呀——咱們回宮吧!」李元吉臉色微變,拍拍弓囊問道:「怎麼?剛來就走?大哥不想試試箭法了嗎?」

  李建成看看李元吉弓囊中那張漂亮的彩漆鐵胎寶弓,說道:「這——改天吧,瞧剛才那信使走得那麼急,萬一有什麼大事,父皇找不到我們就麻煩了。」李元吉裝出一副大咧咧的樣子說道:「這事兒您操什麼心呀,反正有二哥在呢,天塌不下來!」李建成眉尖一挑,目光裡掠過一絲陰森森的東西,他一邊駁轉馬頭一邊不陰不陽地說道:「還用你說,我當然知道天塌不下來,可我們也不能因為有一支胳膊撐著天,就忘記了自己皇子的身份,裝聾作啞事事不關心呀。」

  其實李元吉是有心在踢李建成心中的醋罎子,見對方神情中已經露出酸意,他故意抬手在自己的右頰上扇了一耳光:「你看臣弟說的這是什麼話呀,我真是混帳到頭了,您是國儲,當然不能不管這軍國大事——好吧,聽大哥的,往回走吧。臣弟年幼,嘴裡沒輕沒重,您可別記在心上。」李建成強擠出一絲笑來,笑得很難看:「怎麼會呢?你大哥我是那種為一句半句話就記恨別人的人嗎?再說了,你方才說的也是句實在話,這種事情我在與不在均無大礙。不過呢,雖說父皇用二弟用的得心應手,可我這個做太子的該替朝廷盡的心還是要盡呀!就算不是塊兒上陣殺敵的材料,搖旗呐喊總是可以的嘛!」李元吉一臉誠惶誠恐:「大哥真是胸懷寬廣,臣弟是打心眼裡佩服您這度量呀。」

  眾人紛紛舉起鞭子,準備離開,突然間有人喊了一聲:「太子爺,這人好像還有一口氣!」李建成回過頭,只見孫達蹲在地上正在伸手探那漢子的鼻息,臉上露出了一絲驚喜。李建成感到有些意外:「怎麼,他沒死?」在這麼一條斑斕猛虎的利爪下居然有人能死裡逃生,著實讓人難以置信。李元吉已跳下馬,把手伸過去探了探,回頭看看李建成,用確信無疑的口氣說道:「不錯,是還有一口氣。」

  李建成對身後的隨從下令:「那就把此人馱上馬帶回去,看能不能救得過來,還有那只大蟲也帶上。虎肉賞給你們吃了,記著把虎皮給我留下,雖然是揀來的,也算討了個好兆頭不是。」

  因為整個長安都被厚厚的積雪覆蓋著,所以這一天宮城裡的夜來得很早。酉時不到,東宮一角的書房裡已經亮起了燈,兩個三十來歲的官員正在坐立不安地等待著什麼,二人一胖一瘦,胖的是太子中允王珪,瘦的是太子洗馬魏征。

  外面終於響起一陣腳步聲,王珪臉上一喜,先開言道:「是太子殿下回來了!」二人一齊站起來,門「咯吱」一聲響,東宮率更丞王晊挑著一盞風燈引著太子李建成走了進來。王珪與魏征一齊行禮:「臣參見太子殿下。」

  李建成的臉色不太好看,瞥一眼二人,應了聲:「免禮!」就徑直走到前頭一張團凳上坐了下來。王珪與魏征面面相覷,二人心裡明白,太子一定是沒受什麼好氣。王珪看看李建成,上前一步道:「太子殿下,往河北發的救兵定下來誰掛帥了嗎?」李建成沒好氣地答道:「這還用問?」王珪問道:「難道又是秦王?」

  李建成端起桌幾上的一杯水飲了一口:「除了他還能是誰?父皇下令讓元吉這兩天先領三萬人渡河東進,後續的人馬由他秦府帶著隨後跟進。」一旁的魏征說道:「太子殿下您就沒有站出來跟皇上說一聲,您願意掛這個帥?」李建成看一眼魏征,皺起眉頭道:「我倒是想爭這個帥位來著,可父皇把前敵的情形一說完,秦王這邊就把調哪幾支兵去,多少騎兵,多少步兵,先打哪兒後打哪兒,糧草怎麼運過去都說了一番,一副舍我其誰的架勢。你說,我還能爭什麼?」接著李建成歎了口氣,仰臉看著屋頂說道:「唉,每一次都是這樣,父皇習慣了,眾臣習慣了,我也習慣了。」

  魏征頓足道:「太子殿下呀,這一次可不同於往次,只要殿下您在皇上和眾臣面前開了口,您就一定能把這虎符拿過來。唉,都怪臣今兒個回了趟家給母親抓藥,知道消息遲了一步,沒能早些向殿下進言,讓您錯過了一次壓倒秦府的良機呀。」李建成有些訝異地看著魏征:「玄成,你這話又是從何說起?」魏征道:「殿下難道沒有看出來嗎?頭幾年,無論是征薛舉還是討王世充的時候,皇上一接到前敵的緊急軍報,不出三天就定下由秦王領軍出征,可這一回呢——劉黑闥都反了有快半年了,告急的文書一道接著一道送到中書省,皇上卻總是不派人統兵前往,直到河北各州郡差不多都姓了劉,事情到了實在拖不下去的地步,他才下令議決此事,難道殿下您就沒有從他老人家行事的做派裡頭瞧出一點什麼端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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