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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第五十七回 居簷下怎敢不低頭 盼情郎卻是傷心果

  允禩被皇上發落走了,隆科多心裡打起了小鼓。果然皇上馬上就問到了這事:「現在該說說你們的事了。兩位留守大臣,鬧得像兩軍對壘似的。暢春園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隆科多拿眼睛一瞧馬齊,見他白髮亂飄,渾身打顫,知道,他這是氣急了。不能讓他先告狀,他一告,我就不好說了,便搶著把今天的事說了一遍。說自己怎樣請示了弘時,請示了允禩;說自己如何關心大內的安全,時刻提防著小人們作祟;說自己見管著善撲營的十七爺允劄去了古北口,怕宮中有人潛伏作亂,這才要清宮。他說得十分詳盡,也說得頭頭是道。最後說:「馬齊是負責政務的,他不管軍政,我淨園子又沒有干擾了他什麼事,他憑什麼來插手?本來沒事的,讓他這樣一攪和,倒鬧得滿世界全都驚動了。劉鐵成在園子裡還放聲辱駡奴才,罵得奴才顏面掃地。他那些粗話髒話,奴才都不敢向皇上學。奴才為了不傷和氣,還只得忍氣吞聲……」他說得十分動情,又想起允禩被開發了,弘時不敢伸頭了,如今天大的事情,全都落在自己頭上。真是越想越後悔,越想越傷心,不知不覺中,眼圈竟然紅了。

  聽隆科多說得這麼熱鬧,馬齊更是惱在心頭,一開口,就打出了不依不饒的架勢:「哼,說得好聽!我也是領侍衛內大臣,皇上的安全也不光是你一人的事。搜宮、淨園,是正經事,可是,你先得請了聖旨方可施行。哪有這麼大的事,連個招呼都不打,說幹就幹的?別說你一人說了不算,就是我們倆在一齊合計了,也還是越權、越禮的行動。何況方先生和十三爺根本不知道?這算是什麼行為,你自己心裡有數,別人也有數,不是掉上兩滴眼淚就能算罷的。」

  允祥在一旁看著,心裡有點不好受,他長歎一聲說:「唉!都怪我這身子不爭氣,要是我能動動,哪會有這樣的事?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全由我承擔好了,舅舅和馬齊你們不要為此再鬧下去了。」他說罷,突然一陣嗆咳,覺得口中一甜,知道是吐了血。可他沒有聲張,只是悄悄地咽了下去。

  方苞此時,卻一直在皺眉沉思。他也是上書房大臣,可他卻又是位布衣臣子。在上書房裡,他只有參贊之權,卻沒有決策的權力。因此,隆科多不和他商議此事,他不能說長道短,更不能挑理。但是,方苞是精通史籍的。作為人臣,擅自搜索宮禁,可不是一件小事。歷史上,除了曹操、司馬氏和東昏侯這些亂國奸雄之外,自唐朝以後,連奸相嚴嵩也不敢這樣幹。方苞心裡非常明白,這件事情的可怕,還不僅在隆科多的莽撞和越權,而是在於,事情的背後,還有沒有更大的背景,有沒有更大的後臺!如今的京師裡,人事更迭,紛亂如毛,一時又從哪裡分出個頭緒來;既然看不出頭緒,又怎能說得清誰是誰非?他想了想說:「你們都是為國家著想的,國舅和馬齊不要為此鬧出生分來。不過,據老臣看,這事只能有一,不可有再。開了個這樣的先例,後世就不堪設想了。」

  方苞這話,初聽起來,好像是為他們兩人勸架,但話中含意,尤其是那「可一不可再」之言,卻是明白至極的。隆科多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臉也騰地就紅了,他回頭又沖著方苞說:「先生,你每天鑽在窮廬整理先帝爺留下的國書,我不是找不到你嗎?一直到事情鬧出來,才知道你老先生也在十三爺那裡。這可讓我怎麼說呢?」

  馬齊聽他如此說,一口就頂了回來:「別說是你找不到方老先生了,你就是見著了他和十三爺,拿到了十三爺的鈞命,我馬齊也不敢領!你派的那一千二百人是我馬齊把他們趕出去的,我一人作事一人當,這事與劉鐵成沒有關係。你不要扯三拉四的,我馬齊和你沒完。我把話說到明處,這事我要提本參劾你!」

  允祥還是想息事寧人:「馬齊,別動那麼大的肝火,也沒人說你的不是嘛。舅舅也是好心,當年先帝巡狩熱河,不也是也要淨一淨避暑山莊的嘛。」

  馬齊一挺脖子,連十三爺也頂上了:「不,那次和今天不同,那次是請了聖旨的。當年擅自進入避暑山莊的淩普後來就被正法了!」

  隆科多急了,他的眼睛裡幾乎要噴出火來:「什麼,什麼?你說我是謀逆嗎?」

  馬齊一步不退地說:「你聽清楚了再說,我並沒有說你謀逆。我說的是淩普,他可是已經正法了。」

  馬齊的話顯然具有很大的壓力,隆科多不言聲了。雍正的心裡早就是翻江倒海一樣了,從昨夜到今天,發生了多少事啊!這些事,恐怕都不是一句話能夠說得清楚的。他要再看一看,聽一聽,甚至如果有必要,他還要讓一讓。他要等年羹堯的事情辦完、辦好,才能騰出手來說別人的事。看著兩位大臣竟然吵成了這樣,他撲哧一下笑了:「你們都動了肝火,竟忘記了這是君前失禮嗎?舅舅這事,是做得匆忙一些。可是,哪怕是天下都反了哪,朕也相信舅舅是不會反的,他絕沒有謀逆之心!馬齊呀,你疑得過重了。放著一個豐台大營在這裡,就是有人想謀反,一千二百人能成了什麼氣候?他們可以攻進去,但能守得住嗎?好了,好了,你們倆誰都不要再說了。事情慢慢就會過去的,時間一長,自有分曉。你們誰也不要再追究此事了,好嗎?」

  馬齊和隆科多兩人,在暢春園裡裡外外鬧到了兩軍對壘的程度。大家都以為,皇上非要深究不可。可是,他們卻沒有想到,皇上只用這麼幾句話,就輕易地放過了這件大事。而且皇上的話還說得那麼懇切,那麼真誠,一片用人不疑的信任溢於言表。隆科多本來就心裡有鬼,他敢再堅持嗎?在場的眾人也都平靜了下來。可馬齊卻又抓住了話頭:「皇上,臣與國舅之間並無任何私怨。但他步兵統領衙門,如今還陳兵暢春園外。這事情傳了出去,會駭人聽聞的。臣請旨:請隆大人下令讓兵士們撤出歸隊。」

  雍正心想,馬齊這話,倒是給朕了一個削減隆科多權力的機會。但他沒有急於說話,而是把眼向四周一掃,等著別人先說出來。

  張廷玉說:「臣以為,馬齊所言很對。」聽得出來,張廷玉是支持馬齊的。

  方苞卻不慌不忙地說:「既來之,則安之,豈不更好。」方苞不愧大家,說出話來讓皇上更滿意。

  雍正有了機會,便邊說邊想的做出了決定:「嗯,這事不大好辦。兵士們既然調來了,進園子不好,退回去就更糟。這樣吧,李春風帶的這一千二百人,索性改歸善撲營。就算是善撲營來淨園,舅舅主持的。這樣就理順了統屬,外人也不好再說閒話了。十三弟,你到外面叫張雨去傳旨辦理吧。」

  十三爺和隆科多都走了。雍正卻向張廷玉一笑說:「廷玉呀,咱們君臣一進京,就看了一場龍虎鬥,你覺得怎樣?」

  張廷玉含笑不語,馬齊卻氣咻咻地還要再爭。張廷玉看著他的臉說:「馬公,你這是何必呢?凡事都要從長計議,何苦要爭這朝夕之功呢?」

  馬齊似有所悟,不再說話了。雍正和方苞對望一眼,發出了會心的微笑。

  其實,雍正只是不想在允禩的面前談論淨園的糾紛。老八憋了一肚子的火,回家來「讀書養病」。還沒過十二個時辰哪,皇上就來了旨意說;「著廉親王允禩,仍舊辦理年羹堯入京獻俘檢閱事宜,以資熟手。廉親王與國同休之體,雖有疾,臥而委之可也。王斷不至因中暑疾,而推諉周張,致朕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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