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孝子 >
三十九


  14

  沈致公把沈林送到武漢,才知道沈林為什麼排除萬難也非要上武漢大學——敢情還是跟他的四川網友有關。像上次去洛陽見面一樣,考大學,倆人也約了個中間城市,如今如願以償成了同學,可以朝夕廝守。

  那個姑娘看上去文靜漂亮,待人接物也很得體。沈致公他們過去,她接到了月臺上。沈致公在武漢逗留的幾天,那姑娘都一直跟他們在一起。沈致公對這姑娘頗有好感,自己先在心裡默許了這個未來的兒媳婦,還特意照了三個人的合影,拿回家給家裡人相看。

  大家都對這個姑娘贊許不已,唯有水蘭有點擔心。沈林可是第一次脫了父母的管,一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跟豆蔻年華的小姑娘天天呆在一起,倆人本來就有感情基礎,現在的年輕人思想又都開放,要是鬧出什麼事來,終歸對誰都不太好。沒想到老太太卻想得開,說反正現在大學生也可以結婚了,要是沈林真和那丫頭好上了,那乾脆就連念書帶把婚也結了,一畢業就生孩子,他們老兩口只要一口氣暫時咽不了,沒准還能抱上重外孫兒。

  老太太的話招來了大夥兒的哄笑,都說老太太縱容孫子不學好。可老太太待大家笑完笑夠了,卻嚴肅起來,眼光斜斜瞟著水蘭和沈致公認真地說道:「你們別埋怨沈林。沈林啊是個重情的孩子,要不也不能就那麼一門心思考到武漢去,而且人孩子也有那個本事,說考就考得上。不是我吹,這重情啊是咱家的遺傳。水蘭、致公你們倆看看你們自己,不也是一樣嗎?當初好得喲,晚上致公送水蘭回家,倆人恨不得在家門口能磨叨半夜,讓我和你爸看得都不好意思。」

  大家聽到這裡,才明白老太太拿沈林說事兒的真意。水靈和範磊不禁對望一眼,又去觀察水蘭和沈致公的反應。水蘭低著頭,眼睛望著腳前的一小塊地面,仿佛追憶起了母親所說的那段時光,已經神飛天外。沈致公則在一旁默不作聲,神色中透出隱隱的不安。

  老太太一番話裡點撥的意思誰都聽在耳朵裡,沈林一走,水蘭和沈致公也都用不著避忌什麼,這段關係到底要往哪個方向走,也該到了水落石出的時候。水蘭很感激母親的良苦用心,也想把這個機會當成一個新的開始,可婚姻畢竟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事,示好的表示如果得不到另一方的回應,最終也不過是一廂情願。現在所有修復關係的希望都寄託在沈致公身上,尤其是他從武漢回來後的第一晚,如果他還堅持分居,那就意味著,這個家是真的馬上要分崩離析了。

  沈致公去上班的第一天,喬家老兩口和水蘭都心照不宣地默默等著那個結果。三口人心不在焉地看著電視,演的什麼卻都毫無印象。一直到淩晨兩點,家裡的門也沒有像大家期待的那樣,被沈致公推開。水蘭給他的手機打了好幾個電話,每次都只聽到「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水蘭覺得自己的心隨著客廳裡那個掛鐘上的秒針一圈圈走動,已經一點一點沉進了冰冷的絕望裡。她不想讓父母看出自己的萬念俱灰,簡單地跟老爺子打了聲招呼說先睡,便自己回到臥室。關上門,她把自己狠狠地扔在床上,用枕頭捂著臉,失聲痛哭。

  老兩口在客廳裡難過地望著水蘭緊閉的臥室門,心情也沉重到了極點,在客廳裡相對無言地坐到天亮。這一夜,沈致公都沒有出現。

  「爸媽,沈林走了,我姐和姐夫他們都忙,你們要不就搬回來住吧。」 第二天,水蘭照常去了劇團排練,範磊過來替老兩口做飯,看老兩口鬱鬱寡歡的樣子,這樣提議道。

  老太太歎了口氣,傷心地搖搖頭:「你看看現在這樣子,我們就算想回去,也不能搬呀。水蘭和致公鬧成這樣,我們在這兒還能幫他們和和稀泥,我就擔心我們一走,沈林也不在了,真倆人說僵了,鬧到要離婚。」

  范磊和老爺子都想不出什麼話來勸慰,看著水蘭家裡那些記錄著他們一家曾有的幸福生活的痕跡,想到這一切都可能破碎,都心亂如麻。三人正默默地各自想著心事,門鈴突然響了。範磊開門一看,是沈致公的司機小吳。

  小吳站在門外不知怎的有些不太自在,看見應門的人是範磊,仿佛松了一口氣,低聲道:「範磊,我來給沈局長取幾件換洗的衣服。」範磊詫異地問:「怎麼?我姐夫不回來了?」小吳從範磊身體和門之間的空隙往屋子裡望瞭望,看見老兩口都在客廳裡坐著,無奈地湊到範磊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範磊一聽,像顆被引爆的炸彈一樣驚呼一聲:「什麼?!真的?」小吳一臉苦相地咧著嘴點頭。老太太在屋裡聽見兩人的動靜有些緊張,連連追問:「誰呀,怎麼了,範磊?」范磊顧不上打發老太太,對小吳說:「那什麼,我,我一會把衣服送過去行麼?」「別了,」小吳小聲勸阻:「說不讓見家屬。你就拿給我,我給捎過去。」「哎,哎!」範磊一迭聲答應著,小跑進了水蘭臥室,打開衣櫃漫無頭緒地隨便拿些男人衣服,又看見牆角沈致公去武漢時用過還沒來得及收起來的旅行包,扯過來手忙腳亂把衣服塞進去。

  範磊並沒關門,老兩口看範磊慌慌張張像屁股著了火似的樣子,不知道什麼事緊急到了這般田地。老爺子招呼小吳進來坐,小吳尷尬地微笑著謝絕,拿了範磊匆匆忙忙遞過來的旅行包,告辭而去。

  範磊一步步蹭過來,在沙發上坐下,用兩隻手抱住頭,緊張而全無主意地道:「爸,媽,我說了你們可別緊張。我姐夫……被隔離審查了。」

  這是沈致公失去了跟外界所有聯繫時留給大家的唯一線索。他究竟有什麼問題,竟然嚴重到需要隔離審查並且禁止家屬探視的程度,喬家人一概不知,但老太太認為一定是當時那十萬塊錢給女婿帶來了禍殃,當即催著範磊背她去沈致公單位,當面向領導澄清。範磊做好做歹,又是裝拉肚子,又偷偷卸掉三輪車的鏈子,才拖延了時間等到得了信兒連妝都未及卸,匆匆從劇團排練現場趕回家的水蘭。

  然而水蘭只能穩住老太太的躁動,對於怎麼弄清沈致公的問題也是毫無頭緒。沈致公到底有沒有了不得的問題,水蘭也心裡打鼓。沈致公這樣的官,按級別頂多只能算是小官僚,可現在的社會環境,這個級別的小官僚也沒有哪個敢說自己是乾乾淨淨的。有什麼見不得光的交易,他們通常都未必會跟老婆說,因為誰都明白,這種髒事,少個人知道就多一份安全。而沈致公和自己早已是同床異夢,有什麼秘密更不會告訴自己一同擔待。沈致公說那十萬塊錢已經退了回去,誰親眼見著了,誰又能打這個保票?再說,紀檢上既然已經不客氣地將人隔離起來,就擺明瞭是調查過並且已掌握了一些事實,沈致公不清白是一定的,現在的關鍵問題只是看他不清白到什麼地步而已。

  在他那兒,夫妻的情意早就淡薄如水了,現在他又被挖出了醜事很可能成為階下囚,要救他麼?還是不救?水蘭在一家人望著她等她拿主意的焦灼目光中被內心的矛盾折磨,遲遲無話。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