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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應該是不知道。」範磊推測道:「這要是知道,以你姐的脾氣還不早就鬧了!」

  沉默了半晌,又想了半晌,水靈跟範磊說:「範磊呀,這件事你跟我保證,一定別告訴別人。不說還有個進退,說透了大家就都沒迴旋了。別的我現在也想不出怎麼能幫我姐,我想他們這次這個演出,一定得讓她參加。我想,我姐要是還能象當年在臺上那會兒那麼風光,就算姐夫有什麼變化,姐可能還好接受一點,不至於那麼受傷害。」

  範磊也覺得目前只有這個方法比較切實可行,無言地點點頭。

  水靈於是在第二天該作中午飯的時間特意買了菜跑到水蘭家,讓開門的水蘭覺得十分意外:「你們兩口子這是怎麼了,來還要排著隊,昨兒是範磊,今兒又是你。」

  水靈的肚子已經顯形了,照說這個時候應該少動彈,多在家裡歇歇,以免來回路上出點什麼小意外壞了大事。可水靈堅持要每天過來給老兩口他們做飯,好讓水蘭能騰出工夫去劇團排練:「姐,我跟範磊都商量好了,往後啊,你排練時候,我們倆就輪班過來做個飯什麼的,家裡爸媽你就放心,安安生生該怎麼練就怎麼練。你可不是只為你自個兒要登臺,你要為了咱們整個家呢。等演出那會,別忘了給我們多弄幾張票就成了。」水靈的話仿佛觸動了水蘭深藏著的什麼東西,她看著妹妹,突然眼圈紅了,半天不知道說什麼好。

  很多時候,一件事不按它的脈絡結那個順理成章的果實,只不過是沒有遇到合適的催化條件。那個結局其實是早就沉甸甸等在那裡的,只等一個偶然事件輕輕搖撼,便實實在在地落地砸坑。老太太在收那個陌生男子餅乾盒的時候又怎麼能想到,只要翻開碼得整整齊齊的第一層餅乾,就可以看到下面成紮成紮嶄新的、粉紅的、腰上還帶著銀行處女紮帶的百元大鈔。沈林天天在外面跟同學瘋玩,往往晚上回來,老兩口已經睡下了,老太太一直沒找到機會告訴外孫子,那小櫃裡有一盒餅乾是給他晚上餓了當夜宵吃的。那盒餅乾——不對,是幾塊餅乾和它們身下嚴陣以待的鈔票們一起,在小櫃子裡不見天日地度日如年,全都不知道自身價值何時才能得到發現。

  那個人送禮送了好多天,看沈致公這邊沒什麼動靜,以為十萬塊錢已經起上了作用,便去沈致公辦公室找到他,要他幫忙辦事。沈致公不知這是何方神聖,再加上那人的要求很多違反政策,自然毫不客氣地予以拒絕。卻不料那人突然翻臉,硬說沈致公已經收了自己那十萬塊錢,如果大家撕破臉自己去舉報,他也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十萬塊錢是能把沈致公的烏紗帽摘掉還能把他往牢房裡送一程的數目。沈致公本來覺得這人神經兮兮很有可能是存心搗亂,可聽那人時間地點家裡都有誰說得滴水不漏,心裡也開始發慌了。自己沒收過是肯定的,可自己老不回家,誰知道老婆會不會鬼迷心竅呢?他越想越覺得後背發涼,好言安撫了那個人幾句便匆匆趕回家,尋找那十萬塊的下落。

  他心急如焚,水蘭卻去了劇團排練,等她接了沈致公的電話匆匆忙忙趕回家,他倆的臥室已經被翻得一片狼藉。沈致公找遍了所有藏錢和可能藏錢的地方,也沒有看到一塊錢不屬於他們原來積蓄的財產,眼睛已經急紅了。水蘭賭咒發誓才讓沈致公相信她真的也是不知情者,這時的懷疑物件才指向老兩口。老爺子想起了他們唯一接待過的那個來訪的客人,趕緊說明情況並從小櫃裡拿出那盒比金子還貴得曲奇餅乾。沈致公一把奪過來抓去上層的餅乾,底下與餅乾的色彩迥然不同的鈔票伴隨著新鈔特有的油墨氣味暴露在空中。所有人的大腦都在那一刹短路了。

  沈致公拿著錢出門,直到第二天淩晨四點才一身疲憊地回來。水蘭安慰過父母這是無新之失,錢只要退了應該就沒什麼事,自己心裡卻惴惴得很,也是一夜無眠。等沈致公回來也說應該沒事,這件事似乎是真的可以揭過了,但沈致公第二天一早就用個旅行箱收拾了些衣物,說要到單位去住幾天。他的理由很充分,說單位這些天要搞幹部考評,自己得找職工談話,家裡人太多不方便。再說,屋子裡總有一股味道,也不好讓同事過來。

  水蘭聽著冠冕堂皇的理由,知道他一是還在為錢的事情生氣,這件事也引爆了老兩口住在這兒這麼久他積攢的怨氣,另一方面,他們的感情已經走到了最淡薄的時候——在岳父母還在的情況下,他甚至連表面文章都不願意做了。看著丈夫連看都不願看自己一眼,只顧埋頭疊衣服,水蘭也越來越覺得心灰意冷,所以她並未阻攔,唯一的要求是如果爸媽問起,就說他是出差去,別讓老太太心裡難受。

  又是個禮拜天,水靈帶著小水到姐姐家給爸媽包餃子。水蘭去劇團排練回來,看上去像是氣力都被抽空了,連說話都是只有大概的聲音。休息了一會兒,她才養起點精神,跑到廚房去給水靈幫忙。對快要來臨的演出,她有些心不在焉,反而跟水靈說,別老為了這事兒,在人家乾洗店裡幹活的時間少了,惹人家不樂意。水靈覺得姐姐的態度滿奇怪,起初她在大家支持下決定重新登臺的時候還是意氣風發的,怎麼到了這個時候,反而心灰意冷起來。她不敢細問,只能等範磊中午收工回來偷偷跟他探討。

  「應該也沒什麼吧,大禮拜天,兒子、丈夫沒一人說在家陪陪她,她心裡悶唄。天又熱,排練又辛苦,你想她能高興得起來?」範磊用勺劃拉著已經煮漂起來的餃子,撈起一個嘗了嘗,把煤氣關上,向水靈道:「你去問問咱姐,咱們等不等沈致公吃飯?」

  水靈手腳麻利地歸置碗筷,一邊回答他:「我姐說他出差了。」

  範磊一聽這話突然愣了,一句話像炮仗一樣直沖出口:「沒有啊!我今兒早晨拉活,還在單位看見他了,他就住技監局招待所呢!」兩人這才意識到,原來情況已經發展得比想像的更嚴重了。

  不過沈致公回家也是緊接著就發生的事。水蘭一個電話打到他辦公室,讓他儘量抽空趕緊回家,因為沈林的大學錄取通知書來了,而且,來錄取通知的學校「不是清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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