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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範磊三番四次對大姐的家庭關係表現出過度關注,水靈不由得也有點起疑。再加上偶爾反問,他總是支支吾吾地掩飾,卻又挺嚴肅地要水靈在合適的時候跟大姐念叨念叨讓她再多關心點大姐夫,水靈覺得,他興許是聽說了些什麼,可又瞞著自己。然而一向嘴快話多的範磊在這件事上好像轉了性,任怎麼問,只裝迷糊。水靈的心裡被範磊投下了這個影子,就好像拆毛衣一樣,順著線頭自然而然就也把自己七彎八繞地繞進去了。

  範磊借著拿從前放在技監局保安門房裡的小半桶油漆為名,特意選了個馬上到上班時間的點回去看了一趟。他在門房裡跟原來的同事們沒嘮兩句嗑,就看到齊硯弘穿過大門,走向院子裡的辦公樓。他立刻追出去,在齊硯弘背後緊著叫:「齊主任,齊主任……」

  硯弘被叫得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個保安,不解地問:「怎麼了?」

  「那什麼,」範磊找著理由,有點心虛地道:「有你封信。」

  齊硯弘隨著范磊走進門房,看范磊煞有介事地在一堆信裡翻找,嘴裡還有一搭無一搭問著:「最近挺忙的哈齊主任?」齊硯弘淡淡嗯了一聲。「您是出差剛回來吧?」範磊埋頭翻信,偷眼瞄著齊硯弘的神色。齊硯弘略略有些疑惑這個保安為什麼對自己的行蹤這麼清楚,但依然平靜地答道:「是,去上海開了個會。」「哦……」範磊故意把這個「哦」尾音拖得很長,明顯話裡有話地說:「我還以為你帶孩子旅遊去了呢,有一回去車站接親戚,恰好看見您帶著孩子。」

  話說到這一步已經算是很清楚了。只要齊硯弘不傻,她自然明白範磊說的「看見」並不止看見她和孩子這麼簡單。范磊簡直是有些挑釁地停下手裡的動作,直勾勾地盯著齊硯弘看她的反應,可她竟然神色如常,淺淺一笑避開這個話題反問範磊:「我的信呢?」

  「哎喲,」範磊這才又裝模作樣埋下頭去找信,嘴裡還念叨:「哎?怎麼沒了?昨兒我還看見來著……那什麼,是不是他們誰給您送辦公室去了,回頭我問問小李子,看他動沒動?」

  「那也好。」齊硯弘不動聲色地又是一笑,幾乎看不出情緒上因範磊的話而起了任何波動:「找著了,你給我送來就是了。哦,對了,我記得你好像已經不在這兒幹了吧。」范磊被問得一時支吾不知如何作答,還好齊硯弘並未追究,從容的出門而去,倒剩下範磊獨個兒在翻得亂七八糟的一堆信前發呆:究竟是這女人城府太深,還是自己真的又想當初懷疑老爺子有私情一樣,是錯怪了好人呢?

  為範磊解開這個疑問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沈致公自己。范磊直接接觸了協力廠商當事人之後仍然難以下結論,便決定親自到大姐家探探。要是大姐夫並不冤枉,那齊硯弘肯定會把自己看到他們的事告訴他,只消看大姐夫對自己的態度,也能從中看出些蛛絲馬跡來。

  范磊去的時候水蘭正在廚房裡洗涮晚飯用過的鍋碗瓢盆。老兩口吃飽喝足,津津有味看著電視裡的京劇,範磊陪著二老一邊看戲一邊聊天,裝著不經意隨口問出大姐夫怎麼還沒回來,卻聽老太太說,沈致公基本上天天晚歸,有時得到下半夜,這讓范磊白天被齊硯弘的表現壓下去的一點疑心像見了風的春草一樣,忽忽又長了起來。

  沈致公這天回來得倒早,看見範磊也在,想說什麼,但並沒有說出口,只是客氣地招呼道:「你也來了?別起來,坐你的。」招呼完,便說自己要寫個發言稿,夾著包進了書房。這一回合,範磊並沒有從姐夫的表情上看出任何異常,正要想辦法怎麼從大姐哪兒套話,沈致公突然怒氣衝衝地打開書房門,手裡拿著一條還在滴滴答答往下滴水的男褲大聲喊水蘭:「水蘭,是你把我這褲子給我扔水盆裡了?」

  水蘭聞聲趕緊從廚房裡出來,邊走邊在圍裙上擦著手道:「什麼褲子?」

  「你自己看!」沈致公提著那條褲子在水蘭面前抖了抖,抖出的水珠一下子濺在水蘭臉上。

  老太太回頭看見,趕緊澄清道:「哦,是我。早上我看你換下來扔沙發上了,我說先拿水泡泡,好洗。」

  「你這不是胡鬧嘛媽!」沈致公生氣地轉向老太太道:「這是純毛的褲子,不能拿水洗,要送去乾洗的!哎呀,這是剛買的新褲子!這回全糟踐了!」老太太完全不懂衣裳不拿水洗還能用什麼「乾洗」乾淨,只是一個勁兒「哦哦」地答應著。沈致公心疼得抖摟開褲子,往自己身上比著。褲子被水一泡,嚴重縮水,褲腳只到沈致公的小腿,看上去皺皺巴巴的,很滑稽。

  水蘭有些歉疚地給母親解圍道:「算了,不就是一條褲子嘛,回頭我再給你買條新的。」

  「買?上哪兒買?」沈致公聽了這話像被咬了一口似的起來跳腳:「這褲子是範思哲的名牌,幾千塊錢一條,你以為拿著錢就哪兒都買得著?我這還是剛從上海買的!」剛說出上海這兩個字,他突然意識到範磊也在,自己失言了,有些緊張,便氣哼哼地不再說話。水蘭卻並沒有注意到他後面的話,只是被那「幾千塊錢一條」給嚇住了,嘴裡念叨著:「這麼貴啊……」沈致公生氣地歎了口氣,拿著那條褲子回了書房,砰的一聲重重關上門,留下門外的四個人相顧無言,感覺頗是尷尬。

  第二個知道沈致公這件事的自然是水靈了。這樣的事範磊不好開口說,就把手機裡那張照片翻出來,設成桌面,再把手機放在最顯眼的位置,成心給水靈發現。可水靈從來對範磊的手機不感興趣,範磊只好假借要看天氣預報,讓水靈幫忙把手機遞過來,在這樣刻意的經營下,水靈終於看到了範磊想讓她明白的事情。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從男人角度看,就是那麼回事!我跟你說這種事,不管怎麼瞞,都能從臉上看出來。我看的結論是,你姐夫看你姐,就跟沒看見一樣,眼睛裡根本沒有她。而那條褲子,他怎麼就那麼上心呢,不是錢的問題,是那個主兒送他的,你明白不?」範磊分析得頭頭是道,不由得水靈不默默點頭。

  范磊還告訴水靈,這女人就是大姐夫那兒的辦公室副主任,不但能幹,而且手腕絕對不是一般的強。明明心裡有鬼,可別人去試探愣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比沈致公還沉得住氣,城府深不可測。「她那城府要是跟你姐爭,那絕對一白玩兒,你姐是一點戲也沒有!」水靈聽了不禁歎氣:「那你說怎麼辦呀?也不知道我姐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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