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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深夜的大倉縣醫院急診室裡連鬼影子都看不到一個。一個看起來年輕得跟沈林不相上下的小醫生終於在海洋嗓子都要變調的大聲呼喚下揉著惺忪的睡眼從值班室裡開門出來,詢問了發病前的基本情況和發病時的症狀,又給貓貓做了一系列常規檢查,卻看不出究竟是什麼病根。小醫生也有些無奈,只得循例開了些退燒藥和消炎藥,先給貓貓打上吊瓶,等燒退了,門診的醫生早上來上班再作進一步檢查。

  當護士讓謝言和海洋幫忙緊緊按住貓貓的頭,眼疾手快地將輸液針頭紮進靜脈,伴隨著貓貓撕心裂肺的大哭,謝言心上襲來和女兒同等深刻、或許更加深刻的痛楚,她疼得眼淚撲簌簌掉落,感覺自己的心正在一點點裂成碎片。

  天色已經在一家人憂心忡忡的守候中慢慢發白,貓貓仍然雙眼緊閉昏睡不醒,一瓶藥輸進去了,孩子的體溫還在39.7度上趴著。水靈和水蘭聞訊都趕到了醫院,大家拿著酒精棉球一刻不停地擦貓貓的手腳,試圖給她物理降溫,然而這個方法也並不見效。海洋在一旁眉頭緊皺一言不發想了一會兒,對謝言說:「要不,咱們現在就回北京吧。把訂好的車票退了,去大連坐飛機,順利的話,九點多就能到。」謝言想想也是,一來等門診醫生上班起碼還要白耗兩個小時,再者小醫院的診療水準跟北京沒法比,就算在這裡看門診也不見得能看出毛病,還不如立刻動身去大連趕頭一班飛機,也省得在這裡心焦。

  小蔡一接到海洋的電話,就馬上聯繫了自己在兒童醫院的熟人,在機場接了海洋一家三口後直接趕去了醫院。那位四十多歲的女醫生一看大倉醫院給貓貓開的病歷和常規檢查的情況,就斷定貓貓是得了「皰疹性口炎」。醫生向海洋和謝言解釋說,這種病是一種皰疹病毒引起的感染,病程要有一到兩周。發燒倒不是大礙,一兩天內就會退,但是燒退後孩子嘴裡會出現大面積潰瘍和潰爛,非常疼痛,對進食和喝水都有很大影響。治療上也沒有什麼特別對症的藥物,還是用一些通常抗病毒的藥,怎麼著孩子也得硬挺過一周才能見好。

  至於貓貓怎麼會染上了這個病,醫生解釋道,這種病在小兒身上也算常見,通常是因為不潔接觸引起的,尤其在孩子抵抗力比較差的時候,比如旅行什麼的,特別容易感染。這個病因讓許萍忍不住大發脾氣:「我當初說什麼來著?就說讓你們別帶孩子去!剛打完預防針發著燒就非帶走,哪至於就急在這麼兩天!跟你們說,誰都不聽,說多了,還好像我攔著不讓去見爺爺奶奶!這幾個月的孩子跟你們大人比不了,禁不起這麼折騰!這回好了吧,你們踏實了吧!」

  謝言聽著母親的數落,憋了好幾天的委屈和鬱悶全隨著淚湧了出來:「媽,你少說兩句成不成!我也不願意孩子病啊!」

  謝楚德見氣氛緊張,趕緊拉住想繼續念叨的老伴,低聲勸道:「好了,好了,別說了,病了就趕緊治吧。謝言,醫院開的藥,怎麼吃,你快教教你媽……」說著,謝楚德把老伴和女兒推進了里間臥室。

  。」

  海洋看謝言的氣色一天比一天差,很想盡點自己做父親的責任,幫妻子分擔一些。無奈工地上趕著重新排期驗收,驗收前的收尾工作幾乎每一秒鐘都有可能出現瑣碎的問題。海洋基本上從早到晚都在工地上泡著,只有夜裡有點時間能替替謝言,哄哄哭個不住的女兒。每天連軸轉,他也是咬緊了牙苦撐。這些其實還都不算辛苦,最讓他難受的是謝言自打回來之後就一直跟他制氣,他說什麼話,謝言都態度冷淡愛理不理,對他特意表現關心的舉動也無動於衷,絲毫不領情。貓貓每天仍然要去醫院輸液,海洋每每一能從工地抽身就買好晚飯給陪著貓貓輸液的謝言送去,可謝言不是說自己吃過了,就是說不餓,讓他把買的東西又原封不動地拿走。

  「我知道你生我的氣,可這都回來好些天了,你也不能總不理我吧。貓貓病成這樣,我心裡也著急!」這樣過了快一周,海洋終於忍不住跟謝言把話說開了,「當初帶孩子回家,你也是同意的,再說誰會想到回去這兩天,孩子就能病成這樣啊!要早知道會這樣,我也肯定不答應帶她回去。」

  這些話海洋不說也就罷了,一出口更激起了謝言的怨氣,她立時將連日的冷戰升級成了熱戰:「我不是生你的氣,我是生我自個兒的氣。你姐說得對,我是孩子的媽,就不該為了你媽高興,就聽她那些莫名其妙的意見!」

  「那不是孝順嗎,」海洋耐心地陪著副好聲氣解釋著:「怎麼能叫為了我媽高興呢?」

  「孝順?」謝言看輸著液已經睡著了的貓貓仿佛被吵到了,蹬了蹬腿想翻身,她連忙把聲音壓低,但怒火不減地呲兒海洋:「孝順也該有原則也有個對錯!下回我決不幹這種委屈孩子的事!」

  海洋聽得不順耳,語氣也不知不覺冷峻了下來,反駁道:「孝順有什麼原則?孝順孝順,除了孝,不還得有個順嗎?」

  「那倒是孝順你媽了,我老爸老媽怎麼算!」謝言說著,情不自禁覺得自己虧欠父母太多,眼圈也紅了,「他們幾天幾夜不合眼看著丫頭,跟著著急上火,那這叫孝順嗎?!」

  海洋張了張嘴,終於無言以對。謝言將蓋在女兒身上的小薄被掖了掖,別過頭,不再理他。海洋坐了一會兒,自己也感到無趣,起身出了急診室,走進暮春的茫茫夜幕。跟謝言始終得不到緩和的緊張關係就像塊大石頭壓在他心上,他恨不得對著什麼地方嚎上兩聲才能覺得痛快。

  「水靈,你過來把這電話線給我插上,我想給你嫂子打個電話,問問孩子怎麼樣了。」喬家的老宅裡,劉英守在電話機旁邊,一聲緊著一聲地叫水靈。自從上次老太太打電話跟親家母許萍鬧出了不愉快,讓海洋兩頭賠禮說盡好話才好不容易將風波平息之後,水靈索性光明正大地限制她使用電話的權利了。要打給誰,準備說些什麼內容,都得先向女兒彙報請她批准,老太太想起來就覺得荒誕,可是人在矮簷下,有時還真不得不低頭。何況向自己的閨女低頭也不算羞恥,水靈愣拔了線扔地上,自己再發火也只好乾瞪眼,所以老太太也就默認了家裡這條由小輩定下來的新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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