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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就是出個差,他又不是3歲孩子,自己不會收拾東西,還得你伺候!」海洋一句話閘不住,怨氣就滔滔不絕地一泄而出:「忙就一趟醫院來不了?怎麼說他當這家的女婿也20年了!老太太住這麼個破病房,他心裡就過意得去!」

  水蘭被說得神色尷尬,但默不作聲。水靈在旁邊急打圓場:「哥,你幹嗎呀!姐,你甭理他!他也是看著媽這樣心裡著急,就找人撒邪火。哥,醫生怎麼說?」

  海洋籲一口氣,也覺得自己沒頭沒腦沖姐姐發這通火說不過去,怨憤沒個著落,又數落起醫生來:「屁大點個人,連鬍子還沒長齊呢,能說什麼!他說老太太還得這麼昏著,讓家屬得注意護理,說好了,估計老太太也得癱了!」

  這句話一出口,就像被擰斷了一樣,漂浮在半空中,每個人都把它的分量看得清清楚楚。大家全沉默下來。半晌,海洋開口道:「要不,把媽接北京去吧,起碼治療水準能高一些。」但是這個建議馬上被水蘭否定了:「我們院張副院長前年腦溢血,不放心這邊醫院,用車送到了大連。結果到那邊就不行了。那邊醫生說這病最忌諱的就是長途運送和過多搬動,會加重出血。我覺著給媽換個好一點的病房,還是在這邊治療比較保險。就是真去北京,也得等媽情況穩定下來再說。」她沉吟著,仿佛下了很大決心一樣掏出手機,對弟弟妹妹說:「要不我給致公打個電話,看他能不能想想辦法。」

  水蘭打來電話的時候,沈致公正陪著省裡來的領導視察工作。所謂視察,大家心裡都門兒清,其實不過走走形式。大冷的天,領導屈尊到這麼個小地方,自然不是受凍來了,關鍵是視察基層同志的接待工作,能不能盡心盡意讓領導吃好玩好,算是讓領導在百忙之中休個小假,基層同志的工作能力如何,自然能從中得到充分體現。

  然而妻子頻繁來電幾乎破壞了他的全盤打算。領導坐在車裡剛視察完他展示的工作成績,正意氣風發地發表著鴻篇大論,不識時務的手機鈴聲卻驟然響起,將領導的指示切成兩截。他尷尬地接起電話,原來是為了老岳母轉病房的事。他心下更是不愉,當著領導又不好發作,只得含混應答,什麼「不能搞特殊化」之類的官腔全用上了。他心裡清楚得很,這種回答與其是給老婆聽,不如說是給領導聽。給領導留下沒眼力見兒的惡感已是難免的了,不如把握機會做做清廉秀,也未嘗不是化被動為主動的妙計。

  思量來去,他還是瞅准車加油的空,跑到加油站外頭給老岳母所在的二醫院孫院長打了個電話。說起來兩個人是平級的,平素也沒有打過什麼交道,僅僅是上次二醫院安裝電梯需要技監局檢測批准,才有過一面之緣。對於電話能否奏效,他只有五成把握。孫院長倒是個痛快人,一聽清了他是誰,就滿口應承儘量安排。這不禁讓沈致公感到一絲得意,有時候,權力這玩意兒不管大小,只要有,就是好東西。

  被沈致公哼哼哈哈幾句就掛斷電話氣個半死的水蘭在病房裡望著仍舊昏迷不醒的母親一籌莫展。當著弟弟妹妹的面被當局長的老公晾得下不來台,水蘭覺得顏面盡失。如今的局長夫人,是受人豔羨和抬舉的主兒。包括在弟弟妹妹心目中,她也得是體面人。可有了今天這麼一遭,誰知道弟弟妹妹心裡得怎麼嘀咕自己呢?

  這時,張醫生陪著一位穿著白大褂上了年紀的老大夫和另一個領導模樣的人走了進來。張醫生向水靈幾個人介紹:「這是我們孫院長,這是我們腦外科的楊主任。」

  孫院長說話簡練又客氣,三言兩語先把老太太換病房的事給解決了,又特意叮囑那位楊主任再給仔細看看老太太的CT片子。末了,沖著姊妹幾個說:「技監局沈局長打電話來,我才知道老太太是他岳母,怪我們照顧不周了。以後有什麼需要儘管提出來,能幫忙的我絕對沒有二話。」

  大家聽了這句都有點驚訝,水蘭驚訝最甚。不過她馬上就壓住了打心底裡湧起來的滿足,佯裝嗔怒地對妹妹數落沈致公:「哼,他辦完了也不說打個電話告訴我一聲。弄得我們還措手不及。」

  高幹病房的確不枉「高幹」定位,光是空間上就顯示著優越和大方。陳設雖不複雜,可電視空調一應俱全,還有獨立衛生間。病床邊上有單設的陪護椅,坐臥兩便。四周牆壁被刷得雪白,連同病床上的被褥枕頭一樣一塵不染。

  母親被安置得妥妥當當,各種監控儀器各司其職,吸氧機也正常工作。楊主任重新給老太太細心檢查了一番,仍然建議保守治療,並叮囑海洋他們多為老太太按摩、活動關節。

  楊主任前腳剛走,範磊就攙著喬家老爺子喬戰勇急匆匆地走了進來。老爺子又想走快,腿腳又不俐落,一臉焦急倉皇,好像恨不得把自己的腳砍掉。

  看見二兒子也在,喬戰勇原本就焦急的火燒火燎的心更被澆上了一壺油。要是情況穩定,海洋不至於大老遠的從北京趕過來。他只覺得,老伴八成是不行了。磕磕碰碰地撲到床邊,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老淚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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