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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


  鄭桐的朋友姓張,名片上的頭銜是總經理,他很客氣地請鐘躍民坐下,還殷勤地給鐘躍民倒了一杯水,談話不到十分鐘就結束了,鐘躍民很客氣地回答了張總所有的問題。張總站起來伸出了手:"好吧,這件事容我考慮一下,你先回去等等,有了結果我會通知鄭桐,就這樣吧。"

  這位張總辦事倒是挺利索,他在鐘躍民剛走出辦公室時就答覆了鄭桐。而鄭桐卻沒好意思馬上通知鐘躍民,他一直拖到了晚上才給鐘躍民打了電話。

  鄭桐在電話裡吞吞吐吐地說:"躍民,那張老闆給我打了電話,說得挺客氣,說你是個人物,思維很敏捷,條理也清楚,談吐不俗……"

  鐘躍民喜道:"他同意我做業務員了?"

  "躍民,你別著急,他說……他那裡是個小廟,裝不下你這尊大神,你的本事在他之上,你遲早會發達起來。"

  鐘躍民洩氣地說:"噢,明白了,說了半天是沒戲,繞這麼大彎子幹嗎?明說就行了唄,沒關係,我這個人倒楣慣了,在這方面有承受力。"

  鄭桐安慰道:"其實,他那個屁大的公司還真不值當去,算了,躍民,我再幫你聯繫。"

  鐘躍民說:"不過,我覺得奇怪,今天我和那個張經理談得不錯呀?怎麼連個業務員的工作也不給?"

  "實話說吧,就是因為你太精明,讓他覺得你非池中之物,所以他覺得缺少安全感,怕這個公司經理的位子被你取而代之,一個對他有威脅的人,他會要嗎?"

  "嗨,現在有誰能賞我碗飯吃就感激不盡了,哪還有這份歪心思,得,我以後注意就是。"

  "對呀,裝傻誰不會?咱以後就往大智若愚的路子上走。"

  後來的事實證明,裝傻也不行,這種火候不太好掌握,關鍵在於你是上門求人家,那些老闆們很容易把你當成窮途末路的乞討者。鐘躍民去第二家公司面試時,他吸取了第一次求職的教訓,極力裝出一副老實人的樣子,對方問什麼他答什麼,人家不問他決不開口,那位老闆問他是否熟悉主管進出口貿易的一些機關,有沒有什麼關係?比如外貿部,外經委這類的機關。鐘躍民老老實實回答不認識。那老闆說,我們公司是做國際貿易的,要經常和海關打交道,象報關這類的業務你熟悉嗎?鐘躍民搖搖頭說不熟悉。那位老闆沒有再問什麼,也客氣地說要考慮一下,請他回去等通知。

  鐘躍民剛走進鄭桐的家門,兩人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鄭桐養的一隻八哥歡天喜地的叫了起來:"你好!"

  鐘躍民樂了:"你好!這只八哥倒是伶牙利齒的,發音還挺准。"

  "你吃了麼?"八哥叫道。

  "沒吃,你管飯嗎?"鐘躍民逗著籠子裡的八哥。

  "×你媽……"八哥突然破口大駡。

  "×你媽,這混蛋東西怎麼罵人呀?"鐘躍民大怒,不顧身份地和八哥對罵起來。

  "算了,算了,都少說兩句,躍民,你怎麼跟只鳥兒一般見識?"鄭桐息事寧人地解勸道。

  "肯定是他媽的你教的,這八哥欠抽。"鐘躍民憤憤道。

  "我可沒教它,大概是它以前的主人教的,就因為它會罵人我才買的它,拿破崙說過,不會罵人的鳥兒不是只好鳥兒。"

  "拿破崙什麼時候說過這話?他說不想當元帥的士兵不是個好士兵。"

  "這是一碼事,真理從來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我們應該寬容地對待一隻鳥兒,誰還沒點兒缺點,作為一隻鳥兒,會罵人也至少說明了它的語言天賦,我還準備教它英語呢,只要它別太出圈兒,譬如喊反動口號什麼的,別的都可以原諒,逮誰罵誰,愛誰誰啦。"

  "你哪兒弄這麼只鳥兒來?"鐘躍民問。

  "那天我去花鳥市場,剛進去就挨了罵,這八哥非常狡猾,它不會上來就罵人,先是和你客氣一下,'你好!'然後是'你吃了麼?'得,等你眉開眼笑準備和它聊聊了,第三句就是'×你媽!',有個老頭兒挨了罵,差點兒把拐杖掄過去,我覺得這只八哥挺可憐的,其實它不過是想舒坦舒坦嘴,並不是真想把老頭兒的媽怎麼樣,我趕緊攔住老頭兒,掏錢把它買了下來,好傢伙,回家的路上,它罵不絕口,遛遛兒地罵了我一路,回家又罵了蔣碧雲和我兒子……"

  "你好!"八哥又叫了起來,看來它就會這三句話。

  "×你媽……"鐘躍民才不上它的當,提前罵了出來。

  鄭桐猛地想起下午接到那老闆的電話,鐘躍民的事又黃了,他不滿地質問道:"躍民,你怎麼和人家談的?"

  鐘躍民說:"我裝做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絕對給那個王老闆一種老實人的印象,又怎麼啦?"

  "完啦,你他媽演得太過火啦,王老闆說,你那哥們兒有點兒弱智,問這也不會,問那也不懂,那你他媽.到這兒幹嗎來了,這兒又不是開粥棚救濟窮人的地方?整個一傻B。"

  鐘躍民大怒:"我操!這還他媽讓人活麼?太精了不行,咱就傻點兒,傻不就能給人老實的感覺麼,老實人不是誰都放心嗎?鬧了半天,傻也不行,還落個弱智,那你讓我怎麼辦?"

  "這火候你得自己掌握,也不能走極端呀,別一精起來就老謀深算,一傻起來就流鼻涕……"

  鐘躍民煩了:"去他媽的,這事你別管了,工作沒找著,倒惹了一肚子氣,我自己想辦法吧。"

  鄭桐自嘲道:"古人說的有道理,'百無一用是書生',以前我對這句話還不太服氣,現在我是真沒什麼好說的了,當年插隊的時候,我認為只有通過個人奮鬥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結果奮鬥了這麼多年,只不過從農民變成了一介書生,還是屬於這個社會的弱勢群體,既無錢也無勢,自己過得不怎麼樣,對朋友更是沒用,想起來都灰溜溜的。"

  鐘躍民笑道:"你是個受過教育的人,不該有這種俗人的想法。"

  鄭桐蹦了起來:"我是俗人?我倒想聽聽我怎麼個俗法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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