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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張海洋端起酒杯提議:"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來乾杯。"

  鐘躍民不屑地說:"裝腔做勢,那個荊柯在易水邊倒是一副大英雄的模樣,顯得挺悲壯,就是手藝潮了點兒,沒幹倒秦王倒讓人家反手一劍砍斷了腿,職業刺客麼,就該有點真本事,要不就是賣狗皮膏藥的。"

  張海洋說:"是啊,咱們可不能學荊柯,活兒得幹得漂亮點兒。"

  吳滿囤喝著喝著就高了,他不知哪兒來的一股豪氣,突然站起來口齒不清地宣佈:"來,弟兄們,幹……幹了這杯,這頓飯俺做……做東,娘的,不……不過啦。"

  張海洋也有點兒喝高了,他一推吳滿囤說:"這頓飯算我的,滿囤,你起什麼哄?把錢寄回家去,少在哥兒幾個這兒充大頭。"

  吳滿囤發火了:"老子非他娘的做……東不可,看不起老子你就……就直……說,老子揍你個狗日的。"

  張海洋大怒:"揍我?你這是他媽的酒壯人膽兒,也不怕閃了舌頭?敢揍我張海洋的人還沒生出來呢。"

  只有鐘躍民還算清醒,他頓頓酒杯說:"我說弟兄們,我有一事相求。"

  張海洋和吳滿囤安靜下來。

  "萬一我受了重傷,沒能力自我了斷時,希望你們能幫幫忙。"

  張海洋沉默不語。

  吳滿囤哭了:"兄弟,你咋說這話?就算你負了傷,俺背也要把你背回來,咋能扔下你?更不能幹那種事,俺下不了手。"

  鐘躍民不滿地說:"你這個指導員是怎麼當的?連咱們偵察兵的規矩都不懂?這次行動比敵後偵察還要兇險,叢林裡空手走路都困難,要是再背上一兩個人,大家都有可能走不出來,你要按規矩辦。"

  吳滿囤情緒激動地喊起來:"別和俺講規矩,規矩誰不知道?可要真趕上,俺下不去手,咱們是戰友,是弟兄,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鐘躍民冷冷地望著吳滿囤說:"滿囤,那你就想辦法轉業吧,去守著老婆孩子熱炕頭兒,你不是當兵的材料。"

  吳滿囤流淚不語。

  張海洋也流下了眼淚,他把手裡的酒一飲而盡,毅然道:"躍民,我答應你,到時候只要你需要,我就是上軍事法庭也幫你,反過來說,如果我需要幫助,你也不能推。"

  鐘躍民微笑著:"好,一言為定,是漢子的,把這杯酒幹了。"

  吳滿囤躊躕片刻,也毅然端起酒杯。

  鐘躍民舉杯低吟:"……歎年光過盡,功名未立,書生老去,機會方來,弟兄們,乾杯!"

  三個軍官將手中酒一飲而盡。

  一九七七年年底,鄭桐以絕對的高分考入了北京大學歷史系。蔣碧雲的成績也不錯,她如願考上了北京師範大學中文系。

  到了一九八一年,鄭桐和蔣碧雲經過四年的大學生活順利地畢了業,鄭桐被分配到社會科學院歷史所,蔣碧雲被分配到一所中學當語文教師。

  鄭桐到單位報到後,人事部門按慣例告訴他,新分配來的大學生報到後有一個星期的假期,可以處理一下個人的私事。鄭桐打算利用這段假期和蔣碧雲好好親熱一下,這幾年兩人離多聚少,又不在一個學校,很難有時間在一起,鄭桐覺得實在難熬,他曾和鐘躍民通過長途電話,鄭桐在電話裡發牢騷,說自己簡直成了和尚,過著晨鐘暮鼓、清心寡欲的生活。電話那邊的鐘躍民一聽就火了:"你還是和尚,那我他媽成什麼啦?我他媽的快變成中性人了,軍營裡連母豬都看不見,就別提女人了,孫子,你知足吧。"

  鄭桐告訴妹妹:"咱們都對對表,現在是上午九點,從現在起,直到晚上二十二點之前,家裡就是出了人命也不許回來,聽見沒有?"

  妹妹鄭嵐挖苦道:"哥,我看你眼睛裡都發出綠光了,就象一隻餓了很久的老狼一樣。"

  鄭桐坦然道:"沒錯,你哥我餓了十幾年了,眼睛當然就綠了。"

  鄭桐為今天的幽會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可到底也沒能如願。蔣碧雲打來電話:"鄭桐,有興趣看看畫展嗎?"

  "那要看看是什麼級別的畫展,要是年畫兒剪紙什麼的我就算了。"

  "告訴你,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法國羅浮宮藏畫展,再有兩天就結束了,你去不去?"

  "去!"鄭桐立刻從沙發上蹦了起來:"本來我打算今天和你好好的親熱一下,,沒想到趕上了羅浮宮的藏畫展,罷了,罷了,還是去看畫展吧,哪種事以後還可以補,要是錯過了羅浮宮的藏畫展,可是沒地方補去。"

  羅浮宮的藏畫展不知什麼原因沒有辦在美術館,而是辦在北京展覽館,看畫展的人在售票處視窗排成長隊。鄭桐和蔣碧雲到的時候,長隊排出足有一裡地,兩人排上隊以後,鄭桐

  就想起了1968年他們排隊買芭蕾舞票的往事,回憶起當年的情景,鄭桐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展覽廳裡人很多,看來都是些比較懂行的人,他們知道羅浮宮藏畫的藝術價值,也知道機會難得,也許這輩子只有這一次機會,畢竟能去巴黎參觀羅浮宮的人不多。鄭桐和蔣碧雲看得很仔細,鄭桐看著看著又罵起人來,他認為羅浮宮的管理機構在糊弄中國老百姓,最有名的畫都沒拿來,只展出了一些二三類作品,比如最有名的《蒙娜麗莎》居然是複製品,還展出了一座米開郎基羅《大衛》的複製品雕塑,說是複製品都高抬它,原作是用花崗石雕成的,你哪怕是用花崗石照原樣再雕一個,也讓咱沒話說,可這座複製品竟然是石膏澆鑄的。鄭桐大為惱火,這座雕塑的真跡在義大利佛羅倫斯的一個廣場上豎著呢,又不是你羅浮宮的藏品,你跑到這兒充什麼大尾巴鷹?你哪怕是把路易十六的馬桶拎來,只要是真跡,也好歹是個文物,有這麼糊弄人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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