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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鐘躍民笑了:"好啊,都明白死是怎麼回事了,我就不再打預防針了,我想告訴大家的是,我們都是軍人,當我們穿上這身軍裝時,就應該做好將來有一天死在戰場上的心理準備,我的戰前動員不講大道理,我只想從另外一個角度提醒大家,這就是契約精神,當我們穿上軍裝時,就等於和國家簽訂了契約。這就是說,如果天下太平,國家就養著你。如果國家有事,你就要理所當然地去流血犧牲,這是你的責任和義務,也是你必須要履行的契約,逃避契約的人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即使不是騙子,也是個缺乏信譽的人。一個人可以有很多方法謀生,但決不能把當兵當做謀生的手段,軍人不是混飯吃的職業,大家明白嗎?"

  "明白!"特遣隊員們吼道。

  鐘躍民笑了,他話鋒一轉道:"這倒讓我想起了另外的一個話題,人到底有沒有靈魂,要是有,這靈魂會不會真象書上寫的,去找閻王爺報到?好,咱們就把他當成是真的,弟兄們,要是我中了頭彩,我還要成立個特遣隊,有願報名的一會兒跟我說,我帶著弟兄們去閻羅殿逛逛,咱們用衝鋒槍手榴彈端了他閻羅殿……"

  特遣隊員們"嗷"地叫了起來,狂熱地鼓掌:"連長,沒問題,咱們一連怕過誰?端了他……"

  五班長趙冬生說:"連長,你的戰前動員真他媽的提氣,我要是中了彩,我跟你去,我帶尖兵組……"

  張海洋也鼓掌道:"算我一個,再帶上火箭筒、八二無,鬧不好閻王爺還有坦克呢,這一定很好玩。"

  寧偉由衷地喊道:"連長,我佩服你,你才是天下第一號亡命徒。"

  吳滿囤連忙制止道:"寧偉,這是什麼話?什麼亡命徒?咱們是革命軍人……"

  本來戰前動員是指導員吳滿囤的事,吳滿囤正在精心準備動員的內容,結果讓鐘躍民幾句話就給打發了,這下晚上的時間就空出來了,鐘躍民打算和這兩位戰友一起吃頓飯。

  在一連的連部,鐘躍民在擦拭手槍,張海洋在調試他的指北針,吳滿囤把一身換洗軍裝放進背囊。

  鐘躍民說:"你還帶衣服幹什麼?又不是去度假,我看,咱們三個的背囊裡只放導爆索,能帶多少是多少。"

  吳滿囤又把軍裝拿出來。

  張海洋問:"滿囤,你家裡情況怎麼樣?"

  "好多了,弟弟妹妹都大了,能幫上家裡忙了,俺每月都往家裡寄錢,俺家最近剛蓋的房,一磚到頂的六間大瓦房,這樣的房子全村也沒幾家。"

  鐘躍民說:"我還有兩身軍裝,軍大衣也暫時用不上,你給家裡寄去。"

  "我的大衣也帶來了,你一起寄回去。張海洋把軍大衣扔在吳滿囤的床上。"

  吳滿囤拒絕道:"不行,弟兄們這些年幫俺夠多的啦,俺家能有今天,全仗著弟兄們幫忙,俺全家都過意不去,俺心領了。"

  鐘躍民不滿地說:"你這個人怎麼磨磨嘰嘰的,不拿我們當兄弟了?讓你拿著就拿著,哪兒這麼多廢話?"

  張海洋也說:"滿囤,你怎麼象個娘們兒?告訴你啊,我和躍民只跟漢子打交道,最看不上不男不女的人。"

  鐘躍民笑道:"就是,你要真是個漂亮妞兒也行,我們哥倆兒這一路也不悶得慌,偏偏你又是個老爺們兒,那就得有點兒老爺們樣子。"

  "操,哥幾個拿俺開心是不是?"

  鐘躍民擦完手槍便從兜裡摸煙,摸了半天也沒摸到煙,他向張海洋要煙,張海洋也沒煙了,兩人決定去軍人服務社買煙,他倆剛一走出連部就發現吳滿囤在院子裡正把一件件剛洗好的軍裝晾在繩子上。兩人一見吳滿囤又在替他們洗軍裝,臉就變顏色。

  鐘躍民埋怨道:"滿囤,咱們不是早就說好了嗎?衣服各人洗各人的,你怎麼又洗上了?"

  張海洋也責備說:"是呀,又不是當新兵那會兒?我們早不怕洗衣服了,你這不是打我們的臉麼?"

  吳滿囤的眼圈紅了:"二位兄弟,,你們就讓俺再洗一次吧,替你們洗洗衣服,俺心裡還好受一點兒,俺想起咱當新兵的時候,兄弟們相處的日子,兄弟們對俺吳滿囤的好處,俺這一輩子也還不完,這輩子俺知足了,有你們這些戰友,咱是過命的交情啊,這次行動,還不知誰能回來,俺怕是以後想洗也洗不上了。"

  吳滿囤哽住了。

  鐘躍民和張海洋默默地走上前去,三個一起動手洗起衣服。

  鐘躍民滿臉堆笑地對"香滿樓"酒家的服務小姐恭維道:"小姐,還認識我嗎?不認識?您再仔細想想……想起來了吧?這就對了,上個月,一群當兵的來吃飯,那裡面長得最帥的那個……對,那就是我。等等……怎麼回事?才不到一個月時間,我怎麼都不認識您了?真是越長越漂亮,我說'香滿樓'酒家的買賣怎麼越來越火,鬧了半天顧客都是奔您來的,小姐,介紹介紹經驗,都吃些什麼才能長成您這樣?"

  張海洋笑著對吳滿囤說:"這是躍民的老毛病了,見著漂亮姑娘就套磁,小時候是認大姐,等年紀稍大點兒就變招兒了,這時認妹妹,現在嘛,我看他該毛遂自薦當人家乾爹了。"

  吳滿囤說:"躍民,你別嚇著人家小姑娘。"

  鐘躍民掏出一疊鈔票拍在桌上,對服務員說:兩條'中華'煙,兩瓶茅臺酒,剩下的錢你看著上吧。"

  吳滿囤火燒屁股似的站起來喊:"躍民,你不過啦?這是你兩個月的工資啊。

  張海洋笑道:"不把這點錢花了心裡彆扭是不是?"

  鐘躍民說:"不知哪位名人說過,當你咽氣的時候,花完兜裡的最後一塊錢,這話說得很有道理,我是一個熱愛金錢的人,錢這東西總讓人牽腸掛肚,所以,我不想留下讓我牽掛的東西。"

  張海洋讚歎道:典型的光棍精神,值得世上所有的光棍效法。

  吳滿囤不安地說:"那是你們這些沒負擔的光棍,俺可學不了你們,俺那兒還一大家子呢。"

  張海洋可不管這些,他鼓勵道:"看來我們得成全你,省得你牽腸掛肚,這太痛苦了,我們看著也不忍心,這個忙我們幫定了。"

  吳滿囤提議說:"我看你們這一天淨瞎忙乎了,連寫點什麼的功夫都沒有,晚上回去也該抓緊時間寫寫。"

  鐘躍民和張海洋都明白,吳滿囤指的是寫遺囑,這是軍人出征前的規矩。

  鐘躍民不似為然地說:"費那個事幹什麼?沒什麼可寫的,又沒老婆孩子,這就是光棍的

  好處。"

  張海洋想了想也同意道:"中國軍人自古就講究馬革裹屍,不寫,我也堅決不寫。"

  吳滿囤神色黯然地說:"可俺不能不寫,俺下午已經寫好了。"

  鐘躍民默默地看著吳滿囤,什麼也沒說,他心裡卻生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那個漂亮的服務小姐也真不含糊,她才不管這三人是否吃得了,既然鐘躍民獅子開大口要她緊著那些錢上菜,她當然不能拒絕這個要求,不一會兒功夫,兩條'中華'煙和兩瓶茅臺酒就擺到了桌子上,緊接著清蒸鱖魚、油悶大蝦、紅燴海參等昂貴的菜肴便堆了上來,等菜上齊了,三個人已經幹掉一瓶茅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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