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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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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老漢唱得興起,又換了一首歌: 一更子裡叮噹響, 情郎哥站在奴家門上, 娘問女孩什麼響, 東北風刮得門栓栓響。 二更子裡叮噹響, 情郎哥進了奴家繡房, 娘問女孩什麼響, 人家的娃娃早上香。 三更子裡叮噹響, 情郎哥上了奴家的炕, 娘問女孩什麼響, 垛骨石狸貓撞米湯。 四更子裡叮噹響, 情郎哥脫下奴家的衣裳, 娘問女孩什麼響, 腳把把碰得尿盆子響 …… 鐘躍民笑道:"這是首偷情的歌,太生動了,那女孩子蒙她娘,話來得真快,情郎哥更實際,只管辦事,一聲不吭,有什麼婁子有女方頂著,杜爺爺,這信天遊裡咋這麼多酸曲兒?" 杜老漢點起一袋煙嘟囔了一句:"心裡苦哩,瞎唱。" 鐘躍民問:"為什麼心裡苦?" "日子過得沒滋味,唱唱心裡好過哩。" 鐘躍民拉過正用石頭轟羊的憨娃說:"憨娃,你放羊為了啥?" 憨娃連想都不想脫口說:"攢錢。" "攢錢為啥?" "長大娶媳婦。" 鐘躍民笑道:"嘿,你小子才多大?就惦記娶媳婦了?我還沒娶呢,憨娃,娶媳婦為了啥?" "生娃。" "生完娃呢?" "再攢錢,給娃娶媳婦。" "娃娶了媳婦再生娃,再攢錢,再生娃,對不對?" 憨娃點點頭。 鐘躍民長歎一聲:"那他媽活個什麼勁兒?攢錢,生娃,再攢錢給娃娶媳婦,再生娃,一世一世生生不已,杜爺爺,咱農民這輩子圖個啥?" 杜老漢奇怪地看著他,仿佛鐘躍民問出一句廢話,他反問道:"有地種,有飽飯吃,有娃續香火,咱還要個啥?" 鐘躍民也茫然了,是呀,你還想要啥,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作為農民,好象不再需要啥了,可是自己呢,他似乎不大喜歡這種日子,他又問道:"杜爺爺,您眼下最盼著啥?" 杜老漢茫然地看著鐘躍民。 "我是說,如果您能選擇的話,您最想要啥?" 杜老漢肯定地說:"吃白麵饃。" "就這些?" "那還要啥?" 鐘躍民默默無語。 杜老漢從懷裡掏出乾糧:"憨娃,吃飯。" 鐘躍民探過腦袋仔細看了看,見杜老漢捧著幾個黑乎乎的野菜團子,祖孫倆在大口大口地吞咽著野菜團子。鐘躍民的眼圈紅了,他扭過頭去,陝北農民啊,苦成這樣,他的心靈深處有種被強烈震撼的感覺…… 憨娃眨眼之間就吃完了野菜團子,他眼巴巴地望著爺爺:"爺爺,我沒吃飽。" 杜老漢無奈地拍拍憨姓的腦袋說:"憨娃,爺爺也沒吃飽,可咱就這些。" 鐘躍民連忙拿出自己帶的窩頭說:"憨娃,你吃。" 杜老漢拚命用手擋著:"可不敢,你這全是好糧食,金貴哩。" 鐘躍民終於忍不住流淚了,他把窩頭硬塞進憨娃手裡,背過臉去擦淚。 杜老漢塞了滿滿一煙鍋煙葉遞給鐘躍民問:"娃想家了?" "嗯。"鐘躍民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唱個酸曲就好哩,莊戶人心裡苦,全靠唱酸曲哩。" 鐘躍民擦擦眼淚說:"杜爺爺,再唱一個吧。" 杜老漢的一曲信天遊吼得高吭入雲,唱得婉轉悲涼: 騎上毛驢狗咬腿, 半夜裡來了你這勾命鬼。 摟住親人親上個嘴, 肚子裡的疙瘩化成了水 …… 周曉白和羅芸每人拎著一個裝滿食物的提包走了五公里才來到坦克團的二連連部。 指導員吳運國接待的她們,吳運國當兵十來年了,還從來沒和女兵打過交道,在他的印象裡,軍隊裡的女兵都象姑奶奶似的,沒一個好惹的。他剛當指導員時,還打算在軍隊醫院裡找個護士做老婆,他認為自己以一個青年軍官的身份,是有資格追求她們的。後來他發現滿不是那麼回事,醫院裡那些女兵們的眼睛都長在頭頂上,對他這樣的基層幹部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平時在連隊裡,吳運國的感覺還是不錯的,他好歹是一個連隊的政治主官,誰敢不把指導員放在眼裡。可有一次他去醫院看病,在走廊裡隨便吐了口痰,碰巧被一個小女兵看見了,那丫頭頂多是個衛生員,連護士的級別還沒混上,可她訓起人來還真不含糊,劈頭蓋臉地把吳運國批評了一頓還不算,居然還命令他把痰跡擦乾淨,惹得一夥看病的戰士哄笑起來,吳運國當時恨不能找個地縫兒鑽進去,他自知理虧,只得硬著頭皮服從了命令。從那以後,吳運國就打消了娶個護士當老婆的想法。 指導員吳運國滿腹狐疑地審視著兩個女兵問道:"你們要見袁軍?這可不行。" 羅芸和顏悅色地說:"聽說他犯了錯誤被關禁閉了,我們想勸勸他,説明他早日改正錯誤。" 吳運國問道:"你們和袁軍是什麼關係?" 羅芸說:"我們在北京是朋友。" "噢,那就是女朋友了?" 周曉白忍不住了:"指導員,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你們是女同志,又說和袁軍是朋友,那就是女朋友了,可袁軍怎麼能有兩個女朋友呢?再說,部隊的紀律你們應該知道,戰士在服役期間不許交女朋友。" 周曉白和羅芸一聽便氣得滿臉通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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