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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周曉白嚷道:"你這個指導員怎麼這樣沒水準?部隊的紀律是戰士在服役期間不許談戀愛。"

  "一回事嘛,交女朋友和談戀愛不就是一碼事嗎?"

  羅芸耐心地解釋著:"我們只是一般的朋友,不是你說的那種女朋友。"

  "你們的意思是,女朋友還可以有很多種?那你們和袁軍是屬於哪種呢?"

  周曉白來了脾氣:"這位指導員,你是農村入伍的吧?你上過學嗎?我想告訴你,你的文化水準不適合當一個政治工作者,因為你連起碼的概念都分不清。"

  吳運國也火了:"你這個女同志怎麼這樣說話?看樣子,你們都是高幹子弟吧?不然說話不會這麼橫,我們農村入伍的同志是沒你們城市兵有文化,我告訴你們,我只上過小學,我家三代雇農,家裡窮,沒機會上學受教育……"

  羅芸一下子抓住他話裡的漏洞說:"指導員同志,看你這歲數,也是長在新社會吧?當雇農也是上一輩的事,你可千萬別鬧混了,共產黨分給你們農民土地,你們早翻身作主了,你到哪兒去當雇農?你的意思是不是說,你在新社會,共產黨領導下卻仍然給地主當雇農?這可是嚴重的政治問題。"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誣衊新社會還存在著人剝削人的現象,一個指導員,連黨支部書記,共產黨員,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來?"

  吳運國鎮定下來:"你們要是這樣胡攪蠻纏,我只好拒絕和你們談話,看樣子,你們是為袁軍嗚不平來了,告訴你們,被關禁閉的軍人是不能會見客人的,這是規定,你們請回吧,我會把你們剛才的表現通知你們單位,由你們的領導對你們進行教育。"

  周曉白不屑地說:"你愛到哪兒反映到哪反映,嚇唬誰呢?一個芝麻大的官兒,給你根雞毛就當令箭舉著。"

  羅芸也尖刻地說:"曉白,別理他,瞧他那臭德行,土得渾身掉渣兒,個子比武大郎也高不了多少,一身二號軍裝就穿得象大褂兒似的,要是有身一號軍裝就能象面口袋一樣把他裝進去。"

  周曉白盯了吳運國一眼,突然忍俊不禁笑了起來:"羅芸,你那張嘴可真損,別拿人家的生理缺陷開玩笑……"

  兩個女兵笑著走了,吳運國被氣得嘴唇直哆嗦。

  遠處是縱橫起伏的黃土峁,被雨水切割出的千溝萬壑密佈其間,缺少植被的黃土坡上是星星點點魚鱗狀的小塊耕地,天空灰濛濛的,山川景物仿佛都蒙上一層若有若無的灰霧。

  鐘躍民坐在地頭上,正在讀周曉白的信,蔣碧雲坐在他身旁用土塊轟著牛。

  鐘躍民收起信沉思著,蔣碧雲靜靜地注視著他。

  遠處傳來常貴的喊聲:"幹活兒啦,幹活兒啦。"

  兩人站起來,蔣碧雲牽牛,鐘躍民扶著一具古老的木犁,在黃土地上開出一條深深的犁溝,老牛在慢吞吞地走著,鐘躍民用身體的重量拚命壓住木犁,天氣很熱,似火的嬌陽直射下來,人就象被架在火上烤一樣,他臉上豆粒大的汗珠滾滾而下,渾身透濕,就象剛從水裡澇出來的一樣。

  蔣碧雲看了鐘躍民一眼,不忍地摘下毛巾遞給他。

  鐘躍民客氣地說:"謝謝,我有毛巾。"

  "別提你那毛巾了,都餿了,你大概從來不洗吧?"

  "今天回去一定洗。"

  蔣碧雲把毛巾強塞給他說:"你們這些男生真夠懶的,昨天錢志民從我身邊過,一股餿味兒熏得我差點兒吐了,至於這樣嗎?每天洗洗能費什麼事?你要真這麼懶,回去我給你洗。"

  鐘躍民一聽馬上就順坡下驢:"我聽說女人都有洗衣服的嗜好,把洗滌當成一種娛樂,要真是這樣,我想我還是應該成全你。"

  "鐘躍民,你真是個無賴,那張嘴簡直是翻雲覆雨,最大的本事是能把你求人的事變成別人求你,占了便宜還落個做好事。"

  "我還真聽不出來,你是誇我呢?還是損我呢?"

  "你就當我是誇你吧。躍民,你女朋友給你來信了吧?"

  鐘躍民歎了口氣說:"准是鄭桐這小子告訴你的,他滿世地給我宣傳,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為什麼。"

  "他在告訴別人,我鐘躍民有女朋友了,就別惦記咱這兒的女生了,咱這兒不是狼多肉少麼?多踢出一條狼是一條。"

  蔣碧雲笑彎了腰道:"你這嘴可真損……"

  鐘躍民笑著說:"他的陰謀不會得逞,他大概忘了,是狼就得吃肉,我這條狼能閑著麼?不行,搶,誰搶著算誰的。"

  "得了啊,你別吃著碗裡瞅著鍋裡的。"

  "問題是,碗裡的暫時吃不著,鍋裡呢,才三塊肉,動手晚了就到了別人嘴裡,等我回過味兒來,碗裡的又飛了,兩邊都沒我什麼事了。"

  蔣碧雲責備道:"你看你?流氓勁兒又來了,你女朋友要知道你這麼胡說八道,非氣死不可。"

  鐘躍民笑道:"你沒聽說這樣的故事?一個浪跡天涯的遊子回到家鄉,第一眼看見的總是自己的戀人變成了別人的老婆。"

  "照你這麼說,這個世界上就沒有真情了?"

  鐘躍民指著黃土地說:"咱們腳下這坡地能種玫瑰花嗎?我看不能,只能種高粱玉米,這環境太惡劣了,漂亮的花朵需要有合適的溫度和水分,感情也是如此,需要有個好環境,別人不忘舊情,那是人家有覺悟,咱自己就不能太當真了。"

  蔣碧雲吃驚地說:"躍民,你簡直冷靜得可怕,你的血也是涼的吧?"

  鐘躍民顯然不願進行這類談話,他脫掉了破背心,赤膊站在山坡上,扯著嗓子唱起《信天遊》

  只要和妹妹搭對對,

  鍘刀剁頭也不後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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