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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此時在陝北的石川村知青點,鐘躍民正盤腿坐在土炕上和曹剛下象棋,這是一場賭局,每盤棋的賭注是一個窩頭,鐘躍民已經連輸了兩盤,這第三盤看來也懸了,他一不留神,被曹剛來了個"馬後炮",曹剛大喜過望地蹦下土炕:"哈,你哪兒跑?馬後炮,你完了。"

  鐘躍民連忙悔棋:"哎喲,你的馬在這兒?我沒看見,不行、不行,我不走這一步了。"

  "又悔棋是不是?不行,咱這可是掛了賭的,你已經欠我三個窩頭了,想賴帳是怎麼著?"

  鐘躍民道:"好好好,不賴帳,咱接著來,不就三個窩頭麼?"

  曹剛伸出手:"嘿嘿,本店概不賒欠,先把帳清了再說。"

  鐘躍民急哧白臉地說:"一會兒開飯就給你,你急什麼?來,再接著來,我先走了,當頭炮。"

  曹剛搖搖頭道:"不下了,吃完飯再說,要是你這盤再輸了,連晚飯都沒你什麼事了,讓你看著我吃,我也不忍心,到時候心一軟,得,又退你一個窩頭,我不是白贏了?"

  "我餓著我樂意,你也別心軟,不就扛兩頓麼?小意思,來,接著來。"

  鄭桐走進窯洞說:"躍民,昨天是你做的飯吧?糧食沒了你也不提前打個招呼?"

  鐘躍民一拍腦門:"糧食沒啦?哎喲,我想起來了,我給忘了,對不起,對不起,一點兒都沒剩下?還能湊合一頓麼?"

  鄭桐沒好氣地:"連他媽一點兒渣兒都沒剩下。"

  曹剛恍然大悟:"我操,我說你小子連輸了三個窩頭怎麼一點兒不著急?鬧了半天是蒙我呢?"

  鐘躍民連忙解釋:"誰蒙你誰是孫子,我還真給忘了。"

  鄭桐笑道:"你小子不是要帶隊要飯嗎?走吧,跟村裡老鄉借幾件破棉襖穿上,一人再弄一根打狗棍,要飯歸要飯,這身行頭可不能含糊。"

  鐘躍民搔搔頭皮:"就算去要飯也得明天去呀,今天怎麼過?還一頓晚飯呢,嗯?這味兒真香,誰家做飯呢?"

  曹剛說:"那三個女生唄。"

  在知青點的伙房裡,蔣碧雲剛打開熱氣騰騰的蒸鍋,鐘躍民閒逛般溜進來搭訕道:"呵,真香啊,做什麼呢?"

  蔣碧雲眼皮都沒抬:"還能做什麼?窩頭唄。"

  鐘躍民腆著臉道:"能嘗嘗麼?"

  "不能。"

  "別那麼小氣,好歹都是北京海澱的,又是坐一趟火車來的,俗話說得好,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你看我這眼淚都快流下來啦……"

  "少套磁,有事兒說事兒。"蔣碧雲乾脆地回答。

  鐘躍民不屈不撓地說:"得,不說老鄉,咱們總算是鄰居吧?兩個宿舍挨著,中間不就隔著一堵牆麼?《紅燈記》裡李奶奶那句臺詞是怎麼說的?拆了牆咱就是一家人了,鐵梅那句話說得更絕,你猜她怎麼說?她說不拆牆咱也是一家子……"

  "鐘躍民,你油嘴滑舌說了半天,就是想蹭飯吧?"

  "別說得那麼難聽,我只是想借點兒糧食,你看,一個是蹭,一個是借,這兩者之間有本質的區別……"鐘躍民嘟囔著。

  蔣碧雲直截了當地拒絕:"不借。"

  "要不,算是高利貸吧,借一斤還兩斤,怎麼樣?"

  "我不稀罕。"

  鐘躍民想發作又忍住,悻悻地走了。蔣碧雲望著鐘躍民的背影,臉上充滿了輕蔑的表情。

  村支書常貴正坐在自家炕桌前吃飯,桌上擺著幾個窩頭,他和老婆孩子每人都端著一個大碗在呼嚕呼嚕地喝著野菜糊糊。

  鐘躍民在外面喊:"常支書在家嗎?"

  常貴緊張地小聲說:"快收起來。"

  婆姨飛快地把剩飯收走,常貴這才披著老羊皮襖走出門:"是躍民呀,窯裡坐。"

  鐘躍民走進窯洞,常貴按照村裡的習慣用語寒喧道:"吃了麼?"

  "沒有,常支書,你吃了麼?"

  常貴顯出一副無奈的樣子:"吃啥麼?我家斷頓啦。"

  鐘躍民似乎沒有料到,他愣了一下,欲言又止,他仔細地審視著常貴,常貴也若無其事地眯起小眼睛和鐘躍民對視。

  鐘躍民忽然笑了:"既是這樣,那我就什麼也別說啦,常支書,明天我們去討飯,村裡還有誰一起去?"

  常貴蹲在炕前,裝滿一煙鍋煙葉點上火說:"把老弱病殘都帶上,這是規矩。"

  鐘躍民用哀求的口吻說:"常支書,我們今天就有點兒過不去了,村裡能先借我們點兒糧食麼?讓我們把今天先過去。"

  常貴不為所動:"哪還有糧食?咱村的人餓上一兩天是常事,這不算啥,習慣了就好啦。"

  鐘躍民只好站起來告辭,他走到門口又站住,轉過身來:"支書,咱村沒來過日本鬼子吧?抗日戰爭時,日本人沒過黃河嘛,咱村到哪兒學的這套堅壁清野的功夫?"

  常貴裝糊塗:"你這娃說啥?"

  "沒說啥,支書,你歇著,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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